這是舞馬自兩界山神旨完結之後第二次的迴歸。第一次迴歸還是在大話西遊神旨的時候,那是被春三十娘,或者說是劉燕芝強行帶過去的。
那時的劉家莊已無活人,劉燕芝爲每一個鄉親製作了極爲逼真的人偶傀儡,並在傀儡們的祝福中舉辦了一場盛大婚禮,卻又跳過了婚禮最關鍵的三拜禮程,徑直殺入她夢寐以求的洞房。
而此時的劉家莊令人驚訝地順着時光長河逆流而上,回到了舞馬以劉有勝的身份第一次來到這裏的那段歲月——
劉有勝的阿孃和舞馬熟識的每一個鄉親們尚在人間,彷彿從未逝去般地過活,除了劉燕芝。她像是徹底從人世間消失了一般,沒有一個村民還記得劉燕芝這個名字和她過往的事蹟。
甚至,她的爹孃也對她全無映像,在生了一個舞馬從來沒有見過的、臉上滿是橫肉的兒子之後,一門心思爲兒子討一個漂亮媳婦兒。
舞馬對此失望而不解。
在一番失落之後,他把劉燕芝消失的原因歸結爲神旨的作弄、時空的轉移,劉燕芝或許已然轉去大話西遊的神旨世界中,成爲了那裏以“桃花過處寸草不生,金錢落地人頭不保”而聞名天下的春三十娘。
村子裏的劉有勝也沒有被舞馬附身,以自己獨立的意識生活着。這一次他沒有令人驚訝地迎來人生逆轉的奇蹟,依舊是阿孃再熟悉不過的頭腦不大清楚的傻兒子。
在另一個時空中嫁給劉有勝的阿雪姑娘也杳無蹤跡,這讓舞馬放下了本不應該存有的最後一次幻想。
時回過往,兩界山上傳來了惡虎喫人的消息,但直到此時,被餓虎喫掉的不過兩三個人,莊裏的氣氛緊張但不算沉重。往日的倀鬼劉莽竟然在舞馬身邊的陰身劉莽的注視下,獨立地生活在莊子裏。他此刻尚未暴露,躲在人羣之中,用陰暗的目光打量除了自己母親之外的每一個人。
已經在人妖混雜、極不太平的世道里摸爬滾打數十載、經歷了無數令自己感到卑賤落寞時刻的陰身劉莽此刻雙膝跪在劉家莊西邊的高崗上,雙目含着淚水,滿眼都是母親清晨起來爲根本不可能咽食的自己準備早飯的模樣。
而那個毫不知母親已然知曉自己倀鬼身份的從前的劉莽,滿腦子都是怎樣神不知鬼不覺地讓除了自己母親之外的所有村民順順利利成爲黑虎的食糧,更不知這樣的舉動會讓母親心如刀割,墜入深不見底的深淵。而他最新的主意是組織一支殺虎隊上山殺虎,先把自家鄰居家的傻兒子喫掉。
但他也深知憑自己剛剛熔鑄的陰身完全無法抵抗曾經的主人黑虎,於是他把全部希望寄託在了黑風斬妖使的身上,卻不知眼前的斬妖使冷漠的面孔之後,正是他無數個日夜裏念念不忘誓言要碎屍萬段的“殺母仇人”。
“斬妖大聖,”他雙膝跪地,“雖然曾是倀鬼,但我對一切惡虎恨之入骨,懇請斬妖士將惡虎碎屍萬段,還劉家莊的百姓一個太平清淨!”
直到這個時候,舞馬纔想到一個迫切而深奧的問題:在殺死寅將軍的戰鬥中,他已和羽翼豐滿的黑虎結成爲異性兄弟,那麼他該以怎樣的態度來面對兩界山時期還未了解到真相的黑虎呢。如果殺死了它,那麼另一個去找孫悟空報仇的黑虎將出現怎樣的狀況。
他決定接着往下走,試一試,假使此時的黑虎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那個額頭上長着黑色火蓮的斑斕虎,那麼一切都好抉擇了。
舞馬暗下決心,絕不現身去見劉有勝阿孃,即便他真的十分想念阿孃,遠比自己在另一個世界早早去世的親生母親還要想念。但沒有什麼比阿孃保持原本的平靜生活更重要,即便是此時的劉有勝憨如癡子,她慈母般的幸福目光也可以時時刻刻籠罩着他。
舞馬知曉黑虎不能走進劉家莊的規則,試着在莊外的叢林中找尋他的身影,結果卻一無所獲,只等來了村民繼續被黑蓮虎妖喫掉的消息。
倀鬼劉莽按照從前的劇本組織起殺虎隊上山殺虎之後,舞馬便一直隨在他們身後,企圖在晦暗的森林中發現那朵黑色的火蓮。但殺虎隊隊員接連被喫掉,黑蓮虎妖杳無蹤跡。
舞馬深深察覺到眼前發生的事情彷彿是一個緩緩旋轉的輪迴,從前兩界山的故事在緩慢而堅定地遵循着從前軌跡而前行,並註定走向同一個目標。
“既然註定是那個結果,”舞馬想,“乾脆,我就讓它提前到來罷。”
抱着這樣想法的舞馬毅然向兩界山裏的石碑行去了。
陰身劉蟒懷着激動又忐忑的心情,邁着顫抖的步伐,緊隨他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