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的很不安穩。
聽到田德平執意將他送去醫館的時候,劉世龍就已經斷定,將他喚過來的這位王郡丞非奸即盜——家裏肯定有見不得人的東西。
來到醫館之後,劉世龍假裝甦醒過來,不久試着坐起病牀。
劉世龍很着急,急着離開醫館,進一步確定王威家裏究竟藏了什麼祕密。
這個祕密很重要,很關鍵,也很值錢。
呸,錢算什麼。
劉世龍不缺錢,缺的是機遇。
而這個祕密,也許就是劉世龍的機遇。
人一輩子,改變命運的機會不會超過三次。
一次投胎,大富大貴。
一次讀書,自力更生。
一次結婚,尋個好岳父。
劉世龍萬分肯定,自己迎來了第四次。只要自己能爲李淵造反立下大功——
此時此刻,太原有很多人盼着李淵起兵。
不少人或直言、或拐七拐八地勸。
李世民、裴寂、劉文靜等人更是輪番上場,各顯神通,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李世民據說因爲勸反,差點被老爹送去喫牢飯。
裴寂甚至做起了皮條客,把楊廣在晉陽宮的兩個宮女送到了李淵的牀上。
是夜,唐公睡哉。
一夜魚龍舞,宿醉滾牀單。
三人行,必有……呸。
話說唐公的身子,真是龍精虎壯,叫人豔羨。
劉世龍與裴寂打聽到此事,原想着唐公這回該高舉義旗,直殺大興城了1。
畢竟,隔壁馬邑的劉武周,不過是睡了太守王仁恭的小妾,就因害怕報復,一不做二不休,一刀坎了王仁恭的腦袋。
李淵睡的可是皇帝的女人,一睡還是倆。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綠羊羊。
楊廣遙在江都,若是知道自己頭上帶了雙層加倍綠帽子,得把李淵剝了皮,做成烤全羊——
老人們講,戴兩頂帽子會壓住長不高的。
更何況,還是兩頂綠帽子。
此情此景,論心論理,唯有舉旗造反,以表歉意。
然而,李淵卻穩如泰山。
其實,劉世龍心裏明白,李淵並非沒有反意。李淵只是和自己一樣,缺一個機遇。
或者說,缺一個契機。
此時此刻的李淵,很像一把乾柴,遇火就着。
李世民的勸誡,裴寂送來的晉陽宮女,都不是火。
最多隻能算火油,澆在柴火上,可以積蓄力量,但卻無法點燃它。
李淵要的是一個讓他不得不反的理由,一把熊熊烈火,鋪天蓋地,撲面而來。
他躲都躲不掉。
這把火,或者說這個理由,即便被史官記在史書裏,讓後人逐字逐句讀到,都會覺得李淵必須反了,再不反命就沒了。
於情於理,於仁於義,李淵都無愧於心。
李淵不是謀反,李淵只是想保命。
歷朝歷代,許許多多幹過謀反事業的大人物都不在乎這個,他們只在乎結果,只在乎自己是不是當得上皇帝。
但李淵在乎。
李淵又要當皇帝,又想立牌坊。
用這把烈火,點燃李淵這捆乾柴,就能讓太原城的革命之火熊熊燃燒,接着燃遍中原大地。
劉世龍想到這些,片刻都待不住了。
恨不得從醫館病牀上奮力一躍,就能跳到李淵臥室的雕花大牀上。
現實中的情況是,劉世龍寸步難移。
劉世龍感察到自己被人盯上了。
或許是因爲他操之過急——病情剛剛好轉就提出要回家休養。
醫館的醫生察過脈了,覺得劉世龍並無大礙,可以回家。
王威府上的侍衛卻以劉世龍疑似中風,有性命之危,郡丞反覆叮囑爲由,禁止劉世龍離開醫館。
這不明擺着麼,王威懷疑到劉世龍身上了。
劉世龍很肯定,他在醫館的表現將很快傳回郡丞府,傳到王威的耳朵裏。
等待劉世龍的,要麼被囚禁,要麼被滅口,絕沒有第三條路。
劉世龍冷汗迭出。
“我還沒當上大官兒!”
“我還沒有建功立業!”
“我還沒享過榮華富貴!”
“太原不能沒有我!”
“太原的老百姓不能沒有我!”
“唐公的義軍不能沒有我!”
劉世龍越想越不甘心。
他屏住呼吸,把全身血夜往腦袋上擠。
他掙扎着爬起牀,假作頭暈腦脹,搖搖晃晃走到醫室門口,衝着郡丞府的侍衛說道:
“茅房,快帶我去茅房!”
侍衛看劉世龍臉頰通紅如火,要麼是憋着準備下蛋,要麼真的屎滿肚腸,即將噴涌而出。
便也怕沾了一身糞香,晦氣不堪,帶着劉世龍去了醫館後院的茅廁。
自古老祖宗們便講,茅廁乃是污穢之地,藏污納垢,從風水上講,絕不能沒有窗戶,不能有進無出。
醫館這間廁所就很合風水。
側牆有個小窗,方好夠劉世龍鑽出去。
劉世龍鑽了窗戶爬出去,卻沒有急着開溜。
方纔往茅廁走得路上,他瞧見醫館四周暗藏數人,恐怕都是王威派來盯着自己的。
劉世龍不急着開溜。
因爲如果被侍衛發現他蹲得太久,一定會進廁查驗。
一旦發現人不見了,只需高喝一聲,四周暗衛齊動,劉世龍自知腳力平平,連褲子都不用提,就會給抓回來。
劉世龍打量着醫館後院,一路都是石板地,絕不會留下腳印痕跡。
他稍作尋思,走到南牆邊,往牆角下扔了一隻鞋。
接着,摸回茅房,爬到茅房頂上,趴着房皮一動不敢動。
不一會兒,便聽見門口的守衛連叫三聲:
“劉鄉長!”
接着,腳步聲啪啪啪進了茅廁,怒道:
“該殺的村夫!”
侍衛在茅廁裏又轉了幾圈。
他捂着鼻子、探下腦袋,連糞坑底下都看了兩遍,肯定劉世龍已經不在茅廁之中,才高喝一聲:
“他媽的,劉世龍跑了!”
“狗日的劉世龍跑了!”
1大興:隋都,唐改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