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農玲花只道:“來了這麼多人?”
結社率冷笑道:“未必,也不妨他們故意使詐,叫我們分散人手,他們倒是方便分而破之了。”
他說着,心頭一沉,往四下瞧去,沒想到自家苦心佈置了絕殺的陷阱,竟然還是被漢人識破了,難不成老天也不願幫助自己替兄弟報仇雪恨麼。
“特勤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不甘心,”
結社率忽然擡起頭,望着當空明月,彷彿看見了敵人的臉,
“便算是他們已經知道了這裏是陷阱,但未必我之前準備的後手就用不上。
晉陽城外咱們的人一直在盯梢,絕不可能由大規模的隊伍混出來。
亦就是說,此刻藏在這些矮山附近的晉陽軍最多不過那人覺術可藏的三百人。
只要咱們策略得當把這三百人全殲於此也未嘗不可能!”
說完這話,結社率便重新打起了精神。
看敵人的來勢佈局,很有那天晚上夜襲大營的意味。
結社率幾乎可以肯定這就是舞馬的手筆,自己的仇家就藏身附近,貓在陰險的角落裏看着自己,這讓結社率略有些緊張的同時,更感到戰慄的興奮。
是爲恩人報仇的意志讓他堅持到這裏,堅持到現在,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半個時辰,一個時辰,最多半個晚上,勝利就會向自己招手,就可以給阿跌葛蘭一個圓滿的交代。
“要不然,”
蘇農玲花忽然瞧向木屋,“我們問問他的主意,我總覺得這個少年很不簡單。”
“我信不過他——越聰明的人越難以控制,”
結社率冷靜說道:“分兵而行便是中了敵人的計,但我們不妨將計就計。我要親自去探一探真僞。”
說着,便叫先前出去查探的士兵帶着他又把那些馬蹄印子反反覆覆仔細查探一遍。
結社率知道自己眼前面對的,是何等狡猾的敵人,稍有不慎滿盤皆輸,他不敢有絲毫懈怠。
在將所有馬蹄印查驗之後,得出的結論是——粗糙的障眼法。
四座矮山裏面,其中靠近西面的那座上面的馬蹄印子頗爲密集,另外三座上面的馬蹄印明顯稀零很多。
只需稍作琢磨,便知多半是因爲時間緊迫,又擔心驚動隱藏在附近的自家兵士而爲之。
“我真是搞不懂了,”
蘇農玲花半蹲在地上,從地上撈起一捧土,用食指和拇指搓捏着,似乎想從裏面捏出個答案來,
“這種迷惑人的手段,只能讓我們更加肯定他們藏身何處,有什麼用呢?難不成……那個舞馬突然變笨了?”
蘇農玲花說着,忽然想到什麼,一把將手裏的土灑掉,
“這的確是障眼法——舞馬他們藏在那三座馬蹄稀疏的矮山之一,然後將我們騙到那座無人的山頭上,他們好去木屋裏面劫人!”
結社率說道:“我們會把那個少年獨自留在木屋之中嗎?”
“呃……自然不會。”
“敵人當然也能想到這個。”
“你的意思是——我們的敵人就傻乎乎藏在這座山上面?”
蘇農玲花指着西面那座矮山,先前它和其他三座山一樣,被東邊不遠處的高山擋住了月光。
此刻,隨着月亮自東而西行進,月光漸漸落在了那座矮山上面。
結社率看着矮山漸漸由暗轉明,心裏頭也漸漸亮堂了。
“我明白了,”
結社率高高舉起右手,“我明白那個狡猾的敵人爲什麼要佈置這麼拙劣的障眼法了。”
蘇農玲花目光炯炯地瞧向結社率。
結社率笑道:“他在等!”
蘇農玲花特別喜歡看到這個狀態中的結社率——自信,豪邁,樂觀,即便在看不見光亮的夜裏也充滿太陽初升時的朝氣。
從小到大,結社率經歷過許許多多失敗,跌倒過,頭破血流過,但無一例外他都會像草原上的狼一樣,舔幹傷口,重新站起來,迎接新的挑戰。
這樣的結社率還是會失敗,但他每一次失敗就是一次火煉,必將他更強大、更有戰鬥力。
正因如此,蘇農玲花纔會在明知南下晉陽是一次充滿冒險主義的惡旅的情況下,毅然陪着結社率來到了沒有草原只有獵人和陷阱的晉陽。
正因如此,蘇農玲花纔會在突厥大營被火燒夜襲損失近萬人的慘境之下,毅然留了下來,陪着他走完這段最艱難的路。
她要麼走,就走得瀟瀟灑灑。
要麼留,就留得踏踏實實,一定要幫結社率戰勝這個藏身於晉陽城中,狡猾又冰冷的敵人。
蘇農玲花不禁想起那列火燒營夜,赤焰朝天的營帳處,那個劍眉星目俊若朗月面無表情的男子。
“騰格里啊,”
蘇農玲花在心中祈禱着,“一定要保佑他翻過這座大山。只要翻過這座山——他就能看見最美的風景。
一定要保佑他戰勝這頭兇惡的老虎,只要能戰勝這隻老虎,他就能成爲草原上真正的頭狼!”
另一邊的結社率沒有讀心術,完全無法體會此刻蘇農玲花心中的期許。
但他的表現也絕沒有辜負這樣的期許。
結社率指着從東面高山上探出腦袋的月亮——
“那個狡猾的敵人——他在等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