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妖怪從山腳下的石匣中緩緩爬了出來。
這二位似乎是被壓的太久了,還沒緩過勁兒來,身子晃晃悠悠的,跟喝醉了酒似的。又或者,這乾脆是兩個慢性子,旁人都已穿過光幕,他們卻還不着急。
其中一個,嵯峨雙角冠,端肅聳肩背,看着似個青牛精,便聽他與另一個妖怪說道:
“寅將軍,你謀劃了這般久,還爲此專修了【引夢訣】。現今那黑皮虎倒給策反了去,真是世事難料。往後你打算如何,是否還要尋那劉家莊的麻煩?”
那個名叫寅將軍的妖怪乃是人身虎頭,披着斑斕袍。
聽青牛精話裏的意思,似乎與黑虎託夢,引誘黑虎吃盡劉家莊人的幕後黑手,正是這位寅將軍。
“百餘年前,那劉伯欽爲救下陳玄奘,殺我嫡子,剝皮喫肉,此仇不報,如何能消得我心中怨恨。”
寅將軍目光向遠,眼瞧着一虎二人消失在遠處的光幕大洞之中,
“往前,是因爲咱們被鎮壓在這兩界山中,我空有一身本領使不出來,這才轉借黑虎之手替我報仇。現今好了,我既已脫困,便無需那頭變異的黑皮虎幫我,我自會去索命來……特處士,這忙你幫我不幫。”
特處士笑道:“爲兄弟,我自然兩肋插刀。”
兩人正要踏風而起,往劉家莊去。
忽地,眼前一晃,憑空出現了一戶人家的院落。
一對愁容滿面的夫婦站在院子門口,門裏面還站着一個婦人。
兩個妖怪皆通法術,曉得這是幻境,也曉得兩界山之中自有玄妙,便不慌張,停下來一起瞧着。
便聽門外的婦人說道:“有勝他娘,阿莽遭了惡疾,我們倆去莊外尋個好大夫來瞧瞧,這幾日便託付給你照看了。”
有勝阿孃接過阿莽,“莽阿孃,你放心去罷。”
畫面一轉,已是深夜時分。
到了一處山林之中,夫婦二人挽着手,趟夜路。
身後,巨大影子籠在二人身上,一隻斑斕虎撲了上去。
血盆大口一張,便瞧見地上只剩兩個腦袋在地上打滾。
……
“噫!”
看了方纔一幕,寅將軍低籲一聲。
特處士道:“怎麼。”
寅將軍指着那斑斕虎,“這孩兒我認得,是我那嫡子的孩兒,竟然生得這麼大了。也不怪……我在這兩界山裏,困了太久啦。”
特處士道:“劉家莊那倀鬼的爹孃也參合進來了,只怕事情不簡單。”
……
幻境接着演繹。
夫婦二人已變成鬼魂之身,每日被那斑斕虎綁在樹上,用虎尾鞭笞,強迫二人來作倀******婦二人雖是痛不欲生,卻是抵死不鬆口。
莽阿孃道:“我就是魂飛魄散,也不要做那倀鬼害人去。你只管消了我二人的魂魄罷。”
惡虎冷笑:“我還沒見過不聽話的倀鬼哩。”
……
一日,莽阿孃被虎尾鞭打暈了過去。便夢見小阿莽惡疾愈來愈重,有勝阿孃急的團團轉,卻也沒得奈何。
眼看着孩子瘦成個皮包骨,便要活不成了。
莽阿孃醒來之後,難受至極,與丈夫說了這夢,二人心裏俱是擔憂,便求斑斕虎:“我家還有年幼生病的孩兒,懇請大王放我倆回去,照看一番。我們看看便回。”
夫妻同默。
斑斕虎離去,夫婦兩人抱在一起,哭了整夜。
翌日,斑斕虎回來,夫婦二人各少了一截小拇指。
……
畫面再轉。
夫妻二人在山外開了間客棧。
莽阿孃帶着一位客人來到山林深處,不知幹什麼。
身後,斑斕虎撲了上去。
客人的腦袋一直滾,滾落山谷深處,一個大坑之中。
再看坑內,堆了不知多少骷髏頭。
……
夜深,月明。
有勝阿孃站在院門口,望着許久不見的婦人。婦人的臉色比從前白了許多。
“莽阿孃,你去哪裏了,這般久都不回來。”
“有點事耽擱了,阿莽怎麼樣啦。”
“還不見好……我都快急死了。”
“沒事兒,我回來了。阿莽很快就會好啦。”
莽阿孃從有勝阿孃懷中接過孩子。
她的手上,缺掉的小拇指竟然長了出來。
……
莽阿孃悉心照料,劉莽一天天長大,轉眼就十八了。
莽阿孃看中了莊東頭的劉燕芝,打算請人說媒去。
一日,劉莽帶着隔壁劉有勝,去山林打獵。
莽阿孃在家裏張羅着聘禮,忽然感到一陣心悸。她捂着胸口,險些昏倒在地。
莽阿孃臉色慘白,放下手中的活,尋出一塊兒紅布裝進懷裏,匆匆忙忙走進介山之中。
不久,莽阿孃尋見了阿莽的腦袋。
莽阿孃抱着阿莽的腦袋,跪在地上,仰天泣道:
“天殺的惡虎!何苦逮着我們一家子喫!
天殺的老天!何苦盯着我們一家欺負!”
哭了許久,抱起小阿莽的腦袋來,看着上面的齒印,又望了望四周,喃喃自語道:
“魂也沒了啊,難不成也要去做倀鬼了。真是報應,報應啊。”
說着,從懷裏拿出那紅方布,包住阿莽的腦袋,回了家中。
不遠處,黑虎從頭到尾都在瞧着她。
……
劉莽成了倀鬼,整日被黑虎抽打。
莽阿孃看在眼裏,痛在心中,好幾次昏倒在地。
她每天晚上都輾轉反側,夜不能寐。
終於有一日,她變化一翻,騙了一個小夥子出莊,給黑虎吃了。這種事,莽阿孃做的很順手。
回到家中,她臉色慘白,伸出蒼白的手,撫摸自己的脖子,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褶皺。
她跪在丈夫的牌位前,泣不成聲。
“莽阿爹……我對不起你,我沒把孩子養好,莽兒……他,也做了倀鬼啊。”
正哭着,劉有勝持刀走了進來。
“有勝?”莽阿孃癱在了地上,“你都看見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