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唐妖怪圖鑑 >【草原卷終章3】第154章 鏡子,鏡子!
    離開古墓之後,舞馬和宇文劍雪商量接下來的行動。

    宇文劍雪認爲,在義成公主和青霞同時死亡的情況下(旁人大概會覺得是失蹤),突厥汗庭不再安全。尤其是作爲一個趕鴨子上架並且看起來不那麼願意的新駙馬,舞馬很有爲了逃避婚禮而殺死青霞的嫌疑。所以,兩個人應該儘快離開突厥,浪跡天涯。

    舞馬則認爲,義成公主和青霞離開汗庭的過程悄無聲息,而舞馬和宇文劍雪也是披着袈裟纔出去的,絕沒有第五個旁觀者。

    第二天一早,人們發現兩位失蹤者之後,也沒道理把這件事跟舞馬牽扯上來。舞馬帳篷外一百多個突厥衛士也可以證明舞馬睡眠狀況良好,整晚都沒有離開過帳篷。

    除此以外,還有一個非常明顯的道理——如果舞馬連夜離開突厥,突厥人便可以百分之百確定義成公主和青霞的失蹤與舞馬有關,舞馬又是唐公的特使,這就必將導致突厥和晉陽軍的談判成果毀於一旦,突厥大軍很有可能揮軍南下,直殺晉陽。

    宇文劍雪說:“這和咱倆有什麼關係?”

    舞馬說:“始畢可汗也可以提條件,要唐公將我們倆交出來抵命。雖然這很傷面子,但唐公會認真考慮。”

    宇文劍雪說:“所以我一開始就說了,咱們兩個浪跡天涯,不回晉陽了。”

    舞馬想問她你大仇不報了麼。話沒開口,便覺得類似的對話好像不久前兩個人已經經歷過一回,宇文劍雪當時給出的答案是什麼,舞馬有點迷糊了,大概是宇文劍雪覺得李家人靠不上,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至於兩個人浪跡天涯近乎私奔這種事,肯定會得罪唐公,宇文劍雪也覺得無所謂。

    天下已亂,到處都在打仗,李淵肯定沒有閒空找兩個人算賬,甚至他能不能活到天下統一的時候也不一定。李密這一幫人可不是喫素的。

    舞馬覺得宇文劍雪腦子裏冒出這種荒誕想法也不能全怪她本人,畢竟她沒從二十一世紀穿越回來當然不曉得未來天下也是唐公的,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

    最終,舞馬說服宇文劍雪的道理是這樣的——

    舞馬在晉陽城奮鬥一些時間,工作足夠努力,對晉陽起兵事業也作出了很大貢獻?但目前來看?他在很多層面都受到了排擠,有唐公出自血脈的偏見?李世民似乎出於情敵宿命的冷漠?李智雲出於奪權保命報復的針對,而舞馬本人在晉陽又沒有結交什麼朋友?以至於他不得不冒着性命危險走一遭突厥。

    如果選擇浪跡天涯,那麼舞馬應該在離開晉陽之後就放棄出使突厥的任務?何必這一番危險和折騰?

    舞馬必須回去?回去證明一些東西,表達一些東西,改變一些東西。否則他將失去一些至關重要的東西。

    這個念頭,原先就潛伏在他的意識裏?一直在與那個執意要遠走高飛的隱世思想角力鬥爭。

    這樣的鬥爭伴隨了他的整個突厥之旅?從未止歇,直到青霞死去的那一刻,角力的另一方忽然消失,杳無蹤跡,彷彿是他把青霞塞進石棺的時候?也有意無意地將那隱世的思想塞了進去。

    舞馬心裏對此有一條隱隱約約的解釋——爲了這次突厥之旅,爲了解開詛咒?爲了活下來,他作出了太大的犧牲。甚至?他有一種感覺,他的這些犧牲將糾纏自己的一生?在無數次夢境中反覆上演。

    花費如此大的代價?到最後竟然還要灰頭土臉地浪跡天涯?人生也太可悲了罷。

    這,絕不成。

    於是,兩個人在返回汗庭這件事上達成了一致。但舞馬堅持自己一個人回去,這樣即使出了岔子,陷進去的也只是舞馬一個人。舞馬的考慮很有道理,而且宇文劍雪這段日子在汗庭現身的時間並不多,不會太過引起突厥人的警覺。

    宇文劍雪卻堅持?要同舞馬一起回去,她說:“好朋友,講義氣,要死一起死。更重要的是,你一個人死了,我還得找地兒埋你,挖坑,燒紙,做石碑,寫悼詞,每年清明鬼節十五過年還得上墳,太麻煩了。”

    兩個人回到汗庭的時候,月亮??正掛在當間,銀光遍撒而萬籟俱寂,宇文劍雪想趁早些回去,經過青霞帳篷??附近的時候,舞馬的心絃卻被莫名觸動,執意要去青霞帳篷裏再看一眼。

    宇文劍雪有極爲不詳的預感,再三勸他不要多生旁事,但魂魄已經被勾到青霞帳篷裏的舞馬已經完全聽不進旁人的勸誡。

    他到底走進了青霞的帳篷,眼皮直跳的宇文劍雪緊隨其後。

    意外的是,帳篷裏面還存留着溫熱的氣息,就好像這是活人的帳篷。

    一切佈置都與舞馬上一次到訪的時候一般無二,只是少了帳篷的主人——他現在有一種很奇怪的情緒和感覺,即:一旦走入這個帳篷,他就再無法提及青霞的名字,只能以帳篷的主人來替代。這種情緒無法解釋,也想不明白。

    帳篷一角衣架上,掛着帳篷主人的婚衣,用硬木撐起毫無褶皺。

    再往裏,地毯上,擺滿了帳篷主人的嫁妝,各種華美的服飾,精巧的首飾,珠寶……舞馬想起帳篷的主人把這些擺在帳篷裏,無數次檢點、欣賞、撫摸。

    在緊張籌備的日子,帳篷的主人對於這場註定無法進行的婚禮表現出了極大且真實的熱情,但舞馬回過頭來想一想,這種熱情原本是毫無必要的——

    因爲青霞從始至終都曉得義成公主在監視他們,從頭至尾義成公主就明白婚禮只是障眼法,任何關於婚禮的熱情和籌備都是假動作。

    舞馬忽然明白過來,帳篷主人對於婚禮的熱情,極有可能是呈現給舞馬看的。

    假使舞馬對這樣的熱情能有一星半點的迴應,或許在今天晚上決戰之前,或者在帳篷主人隕落在地道之前,她會多一點點欣慰。

    甚至,帳篷的主人說不準會因此用一場意外讓決戰延後,以至於婚禮不得不照常進行下去,而舞馬也不得不和帳篷的主人結成一對名義上的夫妻。

    嗅着帳篷裏熟悉的香氣,感受着殘存溫度一點一點散去,舞馬漸漸平靜下來。

    也或許,這樣的熱情完全與舞馬無關,僅僅就是爲了滿足帳篷主人臨死前的遺願,即:結一場婚,填補人生的遺憾空缺,作爲一個有夫之婦離開人世間。

    又或者,她僅僅是想感受一番濃烈的婚禮氣息也就足夠了。

    舞馬站在原地想了很久,忽然覺得自己的思考毫無意義。因爲以上所有的推測,還是無法解釋帳篷主人自尋死路的行徑。

    一切仍然是個迷。

    舞馬邁着虛無的步伐走到衣架旁,仔細端詳那迷人的、嶄新的婚衣,想象倘使帳篷的主人真的穿着這一身出現在隆重而又熱烈的婚禮上,會不會像暗夜中扇動翅膀的銀光蝴蝶那樣耀眼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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