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哪裏有不同的麼?”
小福子想了想說道:“他哥倆長得是一模一樣,不仔細看是分不出的。”
我點點頭:“你下去吧。記住,不要跟外人說起這事了。”
小福子出去後,我沒有再說話,一直慢慢品着茶,是上好的醉海棠。燭光忽明忽暗地上下跳動,我淡淡地掃了一眼皓月,頭上的雙蝶簪微微有些搖擺,一道寒光就閃過了皓月的臉龐。
“小姐”,皓月突然跪在我腳下,淚眼婆娑。
我輕輕嘆了口氣,起身扶起皓月,拉她坐在自己身邊,拿出絲帕小心地爲她擦着眼淚:“別哭了。”
“小姐,是皓月不對啊。我不該偷出那簪子的,這樣小榮子就不會死了。”皓月哭着,聲音悲慼。
“只是沒有想到柳妃那麼心狠,竟活活將他打死,就是一枚簪子而已啊,更何況那簪子還不是她的。”皓月有些憤憤了,用袖子使勁抹着眼睛。
我淡淡一笑:“那畢竟是皇上撿到的,若是她的,豈不說明她與皇上有緣麼。”說完,遞給皓月一杯茶水:“只是可憐了小榮子了。”
皓月沒有說話,可是我從她的眼神中看出她的恨,她的悲。我起身從紅木大箱中拿出幾張銀票,“這裏是三千兩銀子,你想辦法交給小榮子的家人,對他的家人也要說是小桂子走了。”
皓月點點頭,小心地收好。我吹熄了桌上的燭火,閉上眼睛,黑暗中我聽到皓月出去的聲音,總算是暫且解決了這件事情。
之後的日子裏,坤寧宮裏一派安寧,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小桂子也很快適應了這裏,畢竟比他之前打更的差事要好了很多。
不過,我不再像以前那樣每日去煙波亭,有時去了也只待一會兒。不知不覺一個月過去了,我竟也沒有再見到裕王,只道是無緣,心中似有小小的失落。不久後,聽說裕王去了蜀地辦差,事情來得緊急就走得匆忙,心裏纔不若之前的那般失落。
春意漸漸濃起來,御花園裏的花全都開了。清晨,在去煙波亭的路上,嗅着微涼的空氣,很是神清氣爽。也常常有細小的花瓣粘在錦緞鞋底上,走動時會帶起淡淡香氣的風,感覺整個心情也好了許多。
那日,我穿上廣袖窄腰的白色絲裙,那裙襬上滿是粉色的荷花,皓月將我的頭髮梳成略微繁複的飛燕髻,又戴上一隻雲鳳紋金簪,薄施粉黛,在鏡中照了照,很有飄逸的感覺。
一旁的皓月笑着遞過流蘇珠翠耳墜:“小姐今日是怎麼了,平日裏都不見您這般打扮的啊。”
我笑着接過戴上:“昨個兒看見西子湖上的荷花有幾朵要開了,今天想趕早去看看。”
“小姐這樣真好看,任誰見了都會喜歡上的。”皓月將我身後披散的長髮用梳子又梳了梳,歡快地說道:“很久都沒有見小姐跳舞了呢,上一次還是在家裏,老爺壽辰那天,您的凌波舞跳得真好呢。”
我笑了:“今天跳給你看好不好啊?”
低頭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裙,也正像一套舞服。
我從沒有跳舞給別人看過,只是在家中偶爾跳給父親母親和兄長看,不是因爲矜持,而是自覺只略懂些皮毛,難登大雅之堂。
“快些吧。”我催促着皓月。畢竟如果荷花真的開了,那麼去觀賞的人就不會只有我一個了,我不想遇到別人。
我輕快地穿過御花園,皓月在後面連連喚道:“小姐,慢點,小姐您慢點。”
我快步來到煙波亭。荷花果然開了,雖沒有全開,只有幾朵,大部分還都是花苞,可是空氣中已經有了淡淡的清香氣息。我深吸一口氣,腳下翩然轉了一個圈。
沒有人,只有皓月在一旁看着我,含笑。
我輕輕吟唱起來——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皇。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豔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爲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皇兮皇兮從我棲,地託孳尾永爲妃。
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
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餘悲。[1]
腳下也隨着歌聲旋轉起來,揮灑開廣袖,翩然起舞。
皓月在一旁開心地笑着,一直拍手不住讚歎:“小姐真美,小姐真美。”
我裙上的荷花隨着急速的旋轉鋪散開去,吟唱到最後輕輕地蹲下,彷彿人在荷花中一般。我擡頭盈盈笑着看着皓月,“好看麼?”
“好看!”一個聲音突然響起,我和皓月都驚回頭。
玉白的袍角出現在眼前,我慌忙行禮,“拜見裕王。”畢竟我曾跟他說自己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該有的禮還是要行的。
一陣笑聲傳來,“不用這些虛禮。”他說完看了我一眼,卻又將目光轉向西子湖上開着的荷花,“姑娘的舞跳得真好。”他輕輕地說着。
我微一施禮,“謝王爺誇獎。”然後兩人無話。
一旁的皓月拉拉我的衣角,“小姐,我們是不是……”
我看了皓月一眼,又看了站在廊邊的裕王,咬了咬嘴脣,“王爺,奴家先告退了。”
說完就要走,經過他身邊時,他沒有轉頭,只是用手緊緊抓住了我的衣袖。我猛的一頓,不解地看着他。
皓月也有些害怕,站在我身邊不知如何是好。
“王爺,這……”我低頭看着被他抓在手中的衣袖,細紗的荷花邊已被攥成一團。我輕輕用力想抽回來,卻是徒勞。
他突然轉過身來,俊美的臉龐在清晨明媚的陽光下,有些不真實地泛着光暈。他看着我,眼神中的溫和一掃而過,轉而成了平淡的柔光。
他鬆開了手,從團雲錦緞的衣袖中拿出一個小木匣,遞到我面前,卻將目光轉向遠方。
“在蜀地遇到的,是件好東西,還望你一定收下。”他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我遲疑了一下,看着他期盼並帶着害怕被拒絕的神情,心頭一熱,雖知這不合宮規,可是還是不由得伸手小心地接過,遞給身後的皓月,“謝過王爺了。”
正欲走,一聲嬌笑遠遠傳來,“這荷花果然開了,姐姐你快看啊,那朵開得真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