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中充滿了好奇,擡手摘下那宮燈遞與我,開口道:“你是何人?怎會深夜還在這御花園中?”他的聲音低沉,如同那張臉一般有一種攝人心魄的魅力,但依舊有着凜然不可侵的震懾力。
這個聲音我聽過,即使聽過一次我也不會忘記——就在我大婚的那個晚上。
我的目光落到了他腰間佩帶的那塊玉飾上,白色的羊脂玉在夜色下有着清冷的光,上面精雕細刻的團龍祥雲精美無比,象徵着佩帶者高貴的身份。
我淡淡地笑了,心中感到些許的無奈,我們竟然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雖然我知道自己不可能永遠都不見到他,但是,卻從未想過會這麼快又是在這樣的時間場合。
是的。他,就是彰軒帝沈羲遙。
我低着頭不知怎麼回答,我能感覺到他的目光長久地落在我的身上,我微微擡頭瞥了他一眼,他的眼神中充滿玩味,我知道他在等我的回答。
我深吸一口氣,擡頭朝他微笑了一下。他愣在那裏,我趁他沒有回神之際猛地奪下他手中那盞宮燈,轉身就跑下了幽然亭。
“循着花瓣走。”後面傳來喊聲,然後是爽朗的大笑。
花瓣?在晃動的燈光下,果然見到路面上躺着一片新鮮的荷花瓣,前面又是一片……
一路狂奔,我不時地回頭,沒有看到追趕的人影,心才稍稍放下一點。終於走出了這個“曲徑通幽”迷宮。按照我對後宮佈局的大致瞭解,出了御花園的東門就是東六宮了。
東、西六宮由一條南北走向的宮道相連,而這南北宮道的中間,就是我的坤寧宮。我用宮燈照着腳下的路,應該是這條路沒有錯的,御花園裏大多是碎石或者青玉鋪路,只有近門處是寬闊的大方石,多用白色,雕着繁複的牡丹。走出御花園的門,又好容易找到了東六宮宮道上的宮門。
心中正在雀躍就要踏進去時,卻見一隊夜巡的侍衛在不遠處出現
我嚇得熄滅宮燈,躲在了門邊石獅的後面,懊惱自己爲何不帶一件深色的披風,自己一襲白衣,此時也好遮擋自己。現在就祈求那些侍衛不出這宮門,或,這石獅能助我隱藏不被發現。
畢竟,深夜在皇宮中行走是違了宮規的,更何況我沒有帶任何可以證明我身份的東西。
腳步聲近了,再近了,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驚懼籠罩着我。眼看一個侍衛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宮門口,突然我聽見“唰唰”跪地的聲音。
“參見皇上。”
然後是沈羲遙淡淡的聲音響起:“嗯,都下去吧。”
又一陣“唰唰”聲。他高大的身體擋在了我藏身的石獅前,侍衛整齊地從我眼前走過。
我輕噓一口氣,卻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心再次懸起來,正想該如何應對眼前的情況,一隻手已經伸到了我面前。
我擡起頭,只看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漆黑雙眸中。我連忙微垂了眼睛不言語。他笑着說:“難道蹲着比站起身要舒服麼?”
我“撲哧”笑了,拉着他的手站起身。
我點了點頭。心裏驚訝他沒有用“朕”,而是用了“我”。
他見我點頭,嘴角彎成一個好看的弧,揀起我放在一邊的宮燈,從袖中拿出火石,宮燈再次散發出柔和溫暖的光。他看了我一眼,就手執宮燈徑自在前面走,我小心地落在他後面一步緊隨,低着頭。
走了很久,兩人都無語。我的心“砰砰”跳着,他這樣不言語是怎麼回事呢?我又該怎麼辦呢?如果他問起我是誰,我該如何回答?
或者,該如何逃開呢?走着走着我擡頭,竟然發現他走在了我的身旁,步子從容緩慢,好似散步。可是,這沒有月亮的晚上,涼風悽悽,真的不適合散步。
我望了望他,想說讓他回宮休息的話,畢竟明天一早還有早朝。他一向都是勤政好學的皇帝,現在很晚了,更何況風也越來越急了,他穿的又不是很多、很厚,着涼染了風寒就不好了。
我正要開口,他的目光轉過來,看着我皺了皺眉問:“你冷麼?”
我“啊”了一聲,心中甚是驚訝,沒有想到他會如此細心,卻又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垂下眼睛又搖了搖頭。
他停下腳步,我也停下來,看着用大理石鋪就的宮道,心中慌亂不知他要做什麼。突然我感覺有東西披在了我身上,側頭一看,原來是之前他身上穿的那件玄色披風,再看他,只穿着一件銀紋單龍墨藍平錦常服,單薄的面料。
我慌忙要解下那披風,他按住我的手,搖搖頭笑了:“不用,我不冷。你穿着吧。”說完,又徑自走着。
我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角,“皇上……”
話音未落,大雨就無預兆地灑下。
他拉了我的手跑起來,我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後,披風和裙子被雨水打溼絆着我的腳,軟底白緞的繡鞋不小心踩在了紗裙長長的前擺上,腳下一滑,腿一彎,驚呼一聲,人就倒在堅硬的大理石上。
他停下來,彎下腰就抱起了我。他的頭髮已經溼了,水嗒嗒地滴下來落在我的臉上。這是不合禮數規矩的,我掙扎着要下去。
他加緊了手上的力度,看着我說:“別動。”口氣是那麼的不可抗拒。
我僵着身子,任由他抱着我飛快地走着。他抱我抱得是那樣的緊,我緊貼着他的胸口,呼吸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也感覺到他堅實有力的臂膀。我將頭埋起來閉上眼睛,心跳個不停。
“皇上,您這是……”
伴着張德海慌亂驚訝的聲音,我睜開了眼睛,我們已走進一座宮室中,我看到張德海用疑惑的眼神看我。
他沒有理張德海,抱着我進了裏間,輕輕地把我放在牀上。
張德海跟進來,“皇上……”
他看了張德海一眼,沒有回答,走了出去。張德海慌忙跟出去,“皇上,您快擦擦,奴才這就讓他們去請御醫來。”
然後,我聽見他不耐煩的聲音:“不用了,熬些薑湯來。”
“小六子,快去!”張德海吩咐道。
“哎。”有人匆忙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