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挽月,爲什麼突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但是,他似乎並不排斥這種改變,畢竟她本質上就是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啊!
“喝一半行不行?”蘇挽月仰着頭,用乞求的眼神看着他,她真的沒辦法再嚥下任何一口藥汁了。
他想了想,將藥碗放在牀沿,輕聲看着她說:“我有辦法,讓你不會那麼難受,你按我說的話去做。”
“好。”蘇挽月乖乖地應了一聲,她連擡眼皮的力氣都沒了。
“導氣令和、引體令柔。你慢慢感受在你身體流竄的虛火,然後嘗試控制它們,不要一味得去牴觸,想象成你身體的一部分,然後容納他們。”他低頭在她耳側輕聲低語,“以鼻納氣,以口吐氣,納者一息,吐者六氣。”
他將手掌撫上她的背心,輕輕柔柔地按壓着她背部的穴位。
神馬跟神馬?這是武功口訣麼?蘇挽月完全聽不懂啊!她只覺得他的手觸碰着自己的時候,身體裏好熱好熱,身體裏像要爆炸了一樣。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溫柔的聲音,這種聲音促使她迷迷茫茫地跟着他的話去做。她試着用鼻腔吸氣,用口呼氣,不消幾次呼吸均勻平緩了很多。
“吹之去熱,呼之去風,唏之去煩,呵以下氣,噓以散滯,泗以解極……不要去想別的,你內功深厚,只需知道怎麼去運用,就能有大成效。”牟斌輕聲鼓勵她,手掌暗暗運氣,將自己體內的真氣一縷一縷地輸送給她。
蘇挽月只覺得他的懷抱很溫暖,手法很溫柔,不知不覺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明代一度推崇宋朝朱熹的理學,講究對天理的追求,萬物有它自己運轉的軌跡,人要去順應那些規律。牟斌教給蘇挽月的,其實不僅是內功心法,也是道家的練氣,既是一種思維的抗衡,但也有體力的對抗。比如蘇挽月的風寒之症,若學會承受,摒棄了那些自尋的煩躁和抵抗,病痛帶來的折磨也會相應小了許多。蘇挽月雖然不懂武學精髓,但她很聰明,只要明白這個道理,不再拿着常人一樣的莽勁去牴觸病情,平順了呼吸再想明白其中道理,氣息均勻之後也會好受很多。
“好點了麼?”牟斌額頭上滲出了汗珠,他看着側靠在左肩上的她,鬆了口氣問。
蘇挽月睜開眼,衝着他笑了下,嘴脣卻乾裂得嚴重。
“還有半碗藥汁,繼續喝完吧?”他問。
蘇挽月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雙手接過碗,她皺着眉頭,吸了一大口氣,閉着眼將藥汁一飲而盡。她不是個怕喫苦的人,意志力堅定抵得住任何精神摧殘,但說到肉體的折磨,她可沒有那麼強大的抵抗力。
牟斌看到她嬌憨得有些可愛的表情,忍不住微微一笑:“你天不怕地不怕,還怕這幾口藥不成?”
“我討厭生病!”她仰頭髮現牟斌起身要走,驀然覺得心頭一陣慌亂,急忙問道,“你去哪裏?”
“我今晚還要巡夜當值,你好好休息,我稍後來看你。”牟斌重新穿好了制服,抖順了下搭在衣架上的黑色羽緞披風,再披在身上繫好。近些天宮中頻發事端,萬通命他們加強巡視,每晚監督查看宮中侍衛們的值守情況,要是有缺席或者偷懶的情況,屬敗壞綱紀的罪責,必將嚴懲。將近年關,宮中諸人唯恐有事,更是小心翼翼。
“偷一天懶不行麼?”蘇挽月的身體狀況好了些,又恢復了頑皮。
“不行。”牟斌答得斬釘截鐵。雖然他出身優越,但進入錦衣衛也同樣是皇家的奴僕,可以在人前官威赫赫,見了皇族依然要畢恭畢敬。記得當初剛入錦衣衛的時候,他們所有人都曾在太祖詔諭前發過誓:永不玩忽職守,誓死效忠皇家。這些誓言,誰都不敢、也不能忘記。
蘇挽月對明朝的情況也有所瞭解,“大明錦衣衛”乍聽起來是一個很威武響亮的名字,不但有官有品,享用皇家俸祿,還有太祖洪武皇帝御賜“掌直駕侍衛、巡查緝捕”之職權。這個機構可以逮捕任何人,包括皇親國戚,也參
“我什麼時候會痊癒?”蘇挽月看着牟斌問了一句,她相信他的判斷。
牟斌臉色陰了下,停頓了幾秒,才說:“你這次傷在五臟六腑,較之上次皮肉之苦更甚,不可掉以輕心。若有什麼需要,就叫門口當值的侍衛。”
蘇挽月並沒覺得情況有這麼嚴重,敷衍地答應說:“好啦,我知道了。”
牟斌起身離去,他回過頭來閉合房門的時候,看見蘇挽月裹着被子,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和蘋果一般通紅的小臉,只覺得心頭一陣悸動,他忍着不再看她,迅速轉過頭,將門“吱呀”一聲關上。
“千戶大人。”門口站着的侍衛見牟斌出來,行了個禮。
“附近情況如何?都巡視過了麼?”牟斌擡頭看了一眼天色,今晚雲層密佈,月亮被遮蔽了,料想明天不會是晴天。
“回千戶大人,一切如常。”侍衛垂首答話。
“好。你留心在這裏值守,注意房內的動靜。”說完,牟斌迎着風出了迴廊,披風掃在積雪的地面,帶起了一陣風。
窗外北風呼嘯,房間內溫暖如春。
蘇挽月的體能在炭火與藥力的雙重作用之下,漸漸恢復過來。牟斌教給她的內功口訣,明明需要上乘的內功底子才能運用,而她幾乎一竅不通,但奇怪的是,她竟然可以吐納隨意,融會貫通。
如今的她,真的已經不再是那個白天認認真真上課學習、晚上夜市賣紅豆燒餅的現代女孩蘇挽月了。牟斌似乎知道她的變化,但他並沒有因爲這種變化而疏遠她、離棄她,在這個陌生的時空裏,她什麼都沒有,連身體都不是自己的,可幸運的是她還有他這樣一個可以真心依賴的好朋友。
她正要昏昏沉沉睡去,只聽見門外有人在喊:“總旗,您醒來了麼?我送蓉兒的包裹來了!”
張允的大嗓門一喊,想睡也不可能了。
蘇挽月還沒應聲,門就被推開了,張允已經邁步走了進來。他一眼看到病榻上的縮得像個糉子一樣的她,立刻嚷着說::“腿伸直,伸直!練武的人怎麼可以彎着腿這麼久?再一直這麼彎着你明天會廢了!”
她垂着眼睛,嗓子乾啞得厲害:“別管我的腿了……拜託你倒點水給我喝吧……謝謝你。”
張允忙不迭端來一杯水,然後不管不顧地隔着被子來拉她的腿,硬是將她的雙腿給掰直了,還拿來兩個大枕頭壓住,不許她亂動。
蘇挽月疼得齜牙咧嘴,心裏卻很感激他,這個張允行爲雖然莽撞,但心地確實善良。此前牟斌未必不懂得這個道理,但他並沒有出手強制矯正她,或許是覺得她當時情形太可憐,不忍心再逼迫她了吧?
“你去毓慶宮傳話,太子怎麼說?”蘇挽月擔心牟斌的託詞會被揭穿。
“太子殿下說,等你好了之後,要賜你死罪。”張允一本正經地說。
“真的?”她頓時驚得瞪大了眼睛,這明朝皇太子也未免太草菅人命了,只不過隨便說了一句話,就要賜她死?
“哈哈哈!”張允笑得前仰後合,“騙你的!牟千戶都那麼說了,太子還能說什麼?不了了之唄!兄弟我跟你開個玩笑而已。”
“你騙我!”蘇挽月快氣壞了,這個大大咧咧的張允居然還有這種幽默感,她噘着嘴,“這個笑話冷極了,一點也不好笑。”
“對不起啦,”對自己做錯了的事,張允一向敢認錯賠罪,不過他緊接着說了一句讓蘇挽月又開始提心吊膽的話,“太子殿下還說,等你病癒了,立刻到毓慶宮去見他,另有訓示!”
蘇挽月聽到最後一句,頭頓時又開始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