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後宮如懿傳(周迅、霍建華主演) >第232章 木蘭情(1)
    永璂受了這般委屈驚嚇,當晚便發起了高熱,嘟囔着胡話,神志模糊。小小的人兒,燒得滿臉通紅,只是含糊不清地道:“額娘!我不怕!不怕!”說着又胡亂揮手,“額娘!您別怪兒子!兒子沒有給您爭氣!”

    如懿眼看着璟兕與永璟夭折在懷中,如何還受得起這般折磨,一副柔腸都要搓磨碎了。好在海蘭還鎮定,一壁喚來太醫,一壁命三寶去請皇帝。

    已是更深露重,如懿黯然道:“皇上歇在穎妃那裏,此時去請,只怕皇上不悅。”

    海蘭跺了跺腳,惱道:“這個時候難道還顧着皇上春宵風流?永璂是嫡子,若是傷着什麼,可如何是好?”她看一眼立在一旁的永琪,咬了咬牙道:“三寶只是個奴才,只怕見不到皇上。若是碰上進忠那起子小人作祟,又是一場氣受。永琪,便是你去!”

    永琪有些不知所措,搓着手遲疑道:“額娘!兒子是臣下,又是晚輩,去皇阿瑪嬪妃帳外,似是不妥。”

    海蘭急道:“再不妥,躺在這兒的是你親弟弟,也是你皇阿瑪唯一的嫡子。你不疼他護他,還能有誰?”

    永琪的臉色微微一沉,但見生母與嫡母都慌了神,只得道:“那兒子立刻就去。”

    永琪纔出去,江與彬已經掀了大帳的簾子進來,利索地請了個安,道:“皇后娘娘萬福,愉妃小主萬福。”

    如懿焦灼不安,“不必拘禮,先去看永璂!”她低首,見江與彬指尖猶有未洗淨的血痕,旋即明白他從何處而來,便問:“凌雲徹如何了?”

    江與彬和緩道:“皇后娘娘送去的金瘡藥已然用了。但凌大人傷在肩胛,傷重透骨,只怕傷愈以後,逢到寒溼天氣,都會有隱痛。”

    如懿鼻尖一酸,那酸楚的隱痛輕綿得沒有着落處,糾纏到心腑五臟間去,牽絆出一縷難以言喻的柔軟,柔軟至無力。

    她一直輾轉於塵埃渾濁裏,唯有他一心撲來,心地明淨純摯,許她一縷潔白乾淨的照耀。思緒起伏間,眼底隱然有淚光。海蘭溫然笑勸,“姐姐這是擔心皇上了,方纔姐姐還在說,若是身受這一刀的是皇上,那該如何是好?可憐姐姐身爲皇后,又要爲十二阿哥擔憂,又爲皇上憂心,還繫着後宮的安寧,實在是爲難。”

    江與彬略一沉吟,“如今是令貴妃協理後宮,門禁不嚴才惹來大禍。皇后娘娘一直靜心避世,當然不幹皇后娘娘的事。”

    海蘭投去一個讚許的目光,如懿頷首道:“江太醫的話發人深省,與醫術一般高明。快請移步去瞧瞧永璂吧。”

    江與彬拎着藥箱疾步走進,搭了脈,看了舌苔,一番望聞問切,方纔緩了眉心沉重的曲折,道:“十二阿哥是驚風了。”

    如懿未聞此名,急得攥緊了絹子,“是什麼症候?”

    江與彬道:“驚風乃外感時邪,暴受驚恐所致。小兒神氣怯弱,元氣未充,不耐意外刺激,若暴受驚恐,使神明受擾,肝風內動,便會有此症。微臣立即開藥方爲阿哥延治。”

    如懿喉頭一鬆,語調終復如常,“有你這句話,本宮放心許多。”

    正說着,永琪進來,束手立在一旁。如懿見他頗有懊惱之色,已然猜到幾分,心下更涼。海蘭便問:“你皇阿瑪呢?”

    永琪躊躇片刻,道:“穎娘娘聽聞十二弟抱病,也不敢阻攔。是皇阿瑪,皇阿瑪說夜來睏乏,先不過來了。”

    深掩的帳帷擋住了幽咽風聲,任它遊走於月色如霜的荒野中。皇帝的面容在如懿的腦海裏瞬間變得遙遠而陌生,心底有絕望的哀涼恣意生長。

    如懿頷首,莊重之色無可挑剔,“龍體爲重,是本宮疏忽了。夜深,你勞碌一日,先去歇息吧。”

    見永琪退出,江與彬又道:“行在裏應備着琥珀抱龍丸,有鎮驚安神之效,可先用溫水化了服下。微臣還會開些人蔘、甘草益氣扶正;菖蒲、石決明熄風開竅。不過此病可大可小,阿哥身邊一定要有妥當之人細心照拂。”

    如懿連連答應

    了,江與彬便叫跟着的小太監取了藥丸來化了,親眼見永璂服下。如懿才叫容珮跟着下去取藥方,自己則守在永璂身邊,握着他的手,細細爲他擦拭額上汗水,潸然落下淚來,“海蘭,終究是我無用,護不住自己的孩子。”

    海蘭憐惜地在她身邊,溫柔道:“姐姐別這樣說。做阿瑪的都沒有擔當,叫一個女子該當如何?”

    心底轟然一聲,一種無可依靠、臨危被棄的怨與恨,再次沉沉襲來。如懿撐着目眶,淚意逼得眼底通紅,挑起不堪言的沉痛,“海蘭,爲什麼我們的夫君,在危難之時,連一雙可以依靠躲避的臂膀也無。我們苦苦依傍着這個男人,爭奪那一點點恩寵,到底是爲了什麼?只是爲了大難來時,他的袖手旁觀麼?”

    海蘭眸底烏沉,冷峭道:“劉邦與項羽奪天下時,可以嫌自己與呂后所生的一雙兒女累贅,數次踢下車去。這般薄情,最後還不是君臨天下?誰會計較這些。姐姐,我們能依靠的,唯有自己。”

    如懿含淚,反問道:“可是身在這裏,不得不仰人鼻息。你我早年入宮,所有學會的一切都只是怎麼在宮裏活下去,活得好。我知道你也許怪我,今日初發現阿諾達與恂嬪時,我曾有一念姑息,希望他們可以逃出去。恂嬪的確膽大妄爲,可她留在宮裏又有什麼意義?捨棄自己,捨棄青梅竹馬的戀人想要求得族人的平安都不能。留在宮裏,等待她的除了無寵的孤獨和悲涼,還有什麼?皇上逼得她家破人亡,卻連一絲慚愧也無,對着這樣的人,如何能安然活下去?”

    似有若無的嘆息,在一盞盞跳躍不定的燭火明滅中沉沉拂落。海蘭壓低了聲音不無擔憂,“姐姐,難道你是羨慕恂嬪有阿諾達?”

    如懿惻然擺首,“怎會?我從陪在皇上身邊那一刻起,便知道,我這一世可以有的男子,可以依靠的男子,只有他一人。我所有的榮辱悲喜,都只在他一念之間。曾幾何時,生兒育女也罷,爭權奪利也罷,到頭來只是希望在他身邊可以長久些,更長久些。可是如今,我只羨慕,恂嬪有離開這個地方的機會。”

    海蘭眸光一涼,神色黯淡了下來,“姐姐想去哪裏?”

    幽靜的燭光一芯芯暗紅地浮漫在帳幕上,像是映在灰白的江水漣漪裏,冷清出奇。燈籠的暖紅化開了暗夜的沉寂與陰森,將一雙身影長長曳在地上,愈加悽清。

    如懿鬱郁道:“自進紫禁城,我早已無處可去。所以總是忍不住遙想,離開了重重的守衛,外面的天是否是純淨的藍色?不像我們在宮苑裏所見的四四方方一塊。外面的日子是怎麼過的?油鹽醬醋雖然瑣碎,是否也日日平凡而溫馨?”

    言語間總是寂寥。若是這一生過得平安順遂,何來這些小小的期盼,可以脫出自由身,得一息安樂。如此想着,海蘭也沉默了。

    不知過了多久,海蘭仰起面來,忽然掙出兩朵燦爛的笑靨,起身道:“皇上。”

    如懿轉首看去,不知何時皇帝已然到來,立在帳邊,無聲地凝視着榻上的永璂。

    如懿亦起身,與海蘭一同請了安。皇帝揮了揮手,“愉妃,你也累了,退下吧。”

    海蘭知道皇帝有意獨自與如懿說話,遞了個惴惴的眼神,忙離開了。

    侍奉的人早被打發了下去,如懿便自己倒了熱茶遞上,“夜來風寒,皇上還是來了。”

    皇帝簡短道:“本不想來,但總還有些掛心。”皇帝徑自走到永璂身邊坐下,撫着永璂的額頭仔細端詳道,“這孩子,睡着了也皺着眉頭,總不安樂的樣子。”

    不是不心酸的。永璂的年紀正是半懂不懂的時候,這些日子被送在海蘭身邊撫養,眼看着自己受了皇帝的冷落,他如何不明白些許冷暖之情?小小年紀便要承受這些,卻隱忍不能對人言,也是他享着潑天富貴之餘不能負擔的重荷吧。

    皇帝的手指緩緩地撫摸着,循序至嘴角,憂聲道:“朕記得永璉小時候很愛笑,可是孝賢皇后重規矩,日日訓導,永璉也不太活潑了。雖然穩重,但總有點老氣橫秋。永琮一生下來就多病痛,一半兒奶一半兒藥餵養的,笑得更少。朕真的很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高興些,再高興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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