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後宮如懿傳(周迅、霍建華主演) >第250章 辱身(3)
    他說得字正腔圓,如流水般自然。皇帝頷首,“打發你來翊坤宮伺候,倒是合適。”他頓一頓,眼睛一瞟,“皇后愛喫荔枝腰子,你給添上。”

    如懿本能地想要抗拒,可凌雲徹渾然不知情,已經送到了如懿手邊,她覺得烏銀筷子握在手裏發沉,屏息片刻,還是咬了下去。

    軟、滑、嫩,像咬着另一片舌頭,可還是有腥氣,那種令人不悅的腥臊。她極力剋制着,還是忍不住蹙起了眉頭。

    皇帝冷然道:“皇后一向愛喫這菜,可是伺候的人不好,敗了你的興致?”

    凌雲徹何等乖覺,立刻俯下身叩首,“奴才有罪,奴才不懂伺候。還請皇上降罪。”

    他這般配合,皇帝反倒無法發作。如懿忍着心底的酸澀,冷眼看着,徐徐道:“自己出去領罰吧。”

    凌雲徹步行到廊下,舉起手噼噼啪啪打起耳光。他下手極重,如懿與皇帝細細嚼着,聽着那耳光聲脆脆的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打着。殿中宮女太監們個個垂下了頭去。

    一頓晚膳,喫得索然無味,如同嚼蠟。皇帝也匆匆停箸,道:“罷了。”

    凌雲徹便又進來謝恩,他對自己下手極重,臉高高地腫起,“奴才多謝皇上皇后恩典。”

    如懿看着他高大的身形卑躬屈膝下去,眼中不可抑制地漫上酸澀的微痛,辛辣之味亦哽上了喉頭,沙沙地刺癢着。

    她說不出一句話,也無話可說。

    諸般喜憂,冷暖錯雜,擾攘亂心。

    皇帝的眼是一泊溫和柔漾的水,分明又有些刺沉的意味,“皇后不必爲這等下人生氣。今夜朕會留在這裏陪你。”

    如懿得體地表現出應有的歡喜,“夜露風寒,皇上不宜出行。留在這兒,臣妾喜不自勝。”

    遠黛空濛,月華流盈,自深藍高空漫無邊際地鋪灑下來,勾勒出翊坤宮柔和朦朧的輪廓。

    燭火幽曳不定,皇帝平臥於如懿身側,二人並肩躺着,雙目緊閉,以此來牴觸見到彼此的模樣。

    原來真會這樣厭惡,厭惡到近在身旁也不願一見。

    如懿閉着眼睛,聽着沉沉的心跳聲,“皇上,臣妾真是要謝凌雲徹,沒有他,您已經一年三個月二十四天沒有走進翊坤宮了。”

    皇帝說得悠而緩,輕飄得若一朵浮蕩的雲,“朕來看你,不好麼?”

    如懿一字一字道:“感激不盡,歡欣無盡。”

    皇帝的聲音幽幽響起,“你猜,凌雲徹在聽什麼?”

    如懿明白他想說什麼,依舊閉着眼,冷然道:“他是上夜的太監,得聽着寢殿裏的動靜。自然皇上做什麼,他便聽到什麼。”

    皇帝輕輕一嗤,像是在偷笑得意的鼠,牽得七珍錦心流蘇輕輕顫着。

    如懿眼珠輕輕一轉,觸到眼皮,有微微的疼。她問:“皇上希望凌雲徹聽到什麼?”

    “如今他聽到的,也是他不能的。”

    如懿的脣角泛起冷蔑的笑意,“是嗎?那也是皇上的恩典。且凌雲徹戍守養心殿的時候,許多事他也未必不曾聽見過。都是奴才,皇上如今倒肯在意了。”

    皇帝的聲音極平靜,像暴風雨來臨前平靜的海面,汪藍深沉,“從前他有七情六慾,聽着或許難受。如今朕替他了了六根塵緣,他也該停了癡心妄想,得個安分。”

    他以迅雷之勢翻起身,伏在她身上。他的身體是熱的,滾燙,像焚着一把野火,轟轟地燒,碰到的人都跟着燃燒起來,焦躁的,憤怒的,不能自已。她觸到他的皮膚,凝霜似的白,這具身體,曾沉溺於各式女子的身體和肌膚,嬌嫩的,柔軟的,雪白的,粉膩的,如今又在她的身上。他明綢寢衣的結子不知何時已經散了,露出一痕肉,鬆鬆軟軟的,像一幅澄心堂紙那麼軟,讓人生出一種慾望,若是潑墨淋漓一場,該有多痛快。

    團花雲紋蟬翼素帳蓬蓬地兜出一方天地,那是極好的冰紈,繡

    着淺紫的蘭花與團團的小巧的蝶,那繡功精巧細緻,非三十年功力不可得。那隻淡黃與粉青二色的蝶似欲振翅飛入淺白流雲間,一雙雙膩着蝶翅,不離不散。裏頭滿是絲線般滑膩而交織的糾纏,絲絲縷縷,難以分隔。他不說話,也不動,一雙幽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如懿,鋒利得好像玻璃碎片,割着肌膚生疼。她睜開眼,定定地回視他,並無退縮之意。

    皇帝嗤地笑了,“你很久沒有這樣看着朕了。”

    如懿亦輕嗤,微涼的指尖上淺粉色的鳳仙花汁像少女明媚的脣,一點一點輕吻着他的臉龐,“皇上,你猜臣妾在你的眼睛裏看到了什麼?”

    “當然是你。朕現在就看着你。”

    “那臣妾在你眼裏是什麼樣子呢?”她似乎是在夢囈,輕柔而含糊,“臣妾在你的眼裏,有鬆弛的眼尾,微垂的脣角。嗯,臣妾的額頭不復明亮,有細細的紋。”

    皇帝的手停在她的脖頸處,停得略久,有點點潮溼,是沾了晚露的花葉。他倦怠下來,慵慵道:“你一定要這麼掃興麼?”他的脣角揚起來,輕輕地拍一拍她的臉,發出一點清脆的聲響,“不過確實,比起新人,皇后自然是老了。”

    笑影幽幽暗暗地開在她的眼角與眉梢,“是啊。臣妾多謝皇上恩寵眷顧,長日不衰。”

    她忽然想起來,這燈有個名字,叫暖雪燈,簇簇焰火在溫熱的空氣裏虛弱地跳躍着,是雪後燈光映照的暈黃。她別過頭,看得久了,那燈成了模糊的一團,像是燒頹了的香灰末子。

    皇帝揚聲道:“誰在外頭?”

    如懿一凜,揚起身子,“皇上要什麼?”

    皇帝絲毫不理會她。須臾,便有宮人答應着爬到了殿門口的窸窣聲。是容珮,恭敬道:“皇上,奴婢在。”

    皇帝施施然,眼底甚至有一抹晶亮笑意,“裏頭的水冷了,換一壺來。朕口乾。”

    容珮呵着手正要答應,皇帝又道:“叫小凌子。朕喝的水要幾分熱,小凌子清楚。”

    容珮面色爲難,很快響亮地答應了一聲。凌雲徹便在她身後四五步遠,皇帝刻意大聲,他自然聽得清楚。肩膀有難以察覺的一絲微顫,很快平和下來,轉身拿水去。冬日的水涼得快,凌雲徹手腳也快,不過片刻便抱了一個白銅仙鶴嘴蓮瓣茶壺進來,低眉順目,十足一箇中年太監的溫順模樣。

    皇帝呵一聲笑,“怎麼?鬍子掉完了,眉眼也溫順多了,是個當奴才的樣子。”

    凌雲徹不卑不亢,彎下腰去,“侍衛是奴才,太監也是奴才,都是伺候皇上的。”

    “是麼?那朕與皇后體同一心,你就好好伺候皇后便是。”他睨一眼如懿,笑得溫柔而曖昧,“今夜,皇后累了。”

    凌雲徹不動如山,嘴裏答允着,側身去倒茶。如懿低着頭,掩在簾帳之後,撥着鬱金色敷彩飛銀輕容寢衣上的菡萏花苞紐子。一下,一下,洇着手汗滑膩膩的,把握不住。

    凌雲徹奉上茶水,皇帝泰然自若地飲了半杯,留了半杯送到如懿嘴邊,叫如懿就着他的手喝了。凌雲徹一直恭敬地半屈着身體,無聲無息若木偶泥胎。

    終於,凌雲徹退下了,如懿半仰着身子,靜靜地望着皇帝,眼底有幽冷的光,“皇上的面子全上了麼?臣妾可否做得足夠?”

    皇帝斜着眼睨她,“你越來越放肆了。”

    如懿眸中澄定,“皇上要凌雲徹淨身入宮,豈不是因爲心中疑根深重,認定臣妾與他有私麼?如今看他非男非女,受盡折磨,皇上一定很高興吧?”

    皇帝漫不經心地撫着帳上的琉璃銀魚帳鉤,“他既忠心於你……”他瞟一眼如懿,緩緩道,“和朕,也無心於妻房家室,那麼做個宦官,日夜侍奉於內,不是更好?”

    如懿如何聽不出他語中之意,手上一雙碧玉翠色環顫得泠泠有聲。但很快,這輕微的聲響被如懿的笑聲所湮沒。

    她輕輕地笑着,笑聲越來越響亮,在深寂的夜裏聽來有悚然之意。她便這樣沉醉地笑着,笑着,笑到眼淚流出來,似乎快樂得不知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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