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咧着小嘴笑得特別開心：“媽媽，我有話要對舅舅說！”
我皺了皺眉，特別抗拒，可安然已經不顧我的反對，抱住了秦亦恆的腿。秦亦恆蹲下身子，安然認真地板出一副嚴肅臉：“舅舅！你以後不要當壞人了！媽媽說過，好孩子不可以跟壞人一起玩，要變成壞孩子的！寶寶不想變成壞孩子，所以，你變成好人吧！等你變成好人，寶寶就可以跟你一起玩啦！”
秦亦恆咬着嘴脣，肩膀直打哆嗦，等安然說完了，他才抽着一把鼻音濃重的腔調，鄭重地說：“好！我不當壞人，我當好人！等我變成好人了，寶寶就跟我一起玩！”
安然眉開眼笑，突然抱着秦亦恆的脖子，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那我們說好了哦！你當好人，我們一起玩！”她伸出一根胖乎乎的小手指，“我們來拉鉤鉤！”
高貴冷豔的秦大爺，居然真的含着熱淚，伸出一隻小拇指，跟安然拉了鉤鉤，嘴裏還像模像樣地念叨：“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誰變誰是小黃狗！”
我心裏悶沉悶沉的，別開頭不忍心看。眼睛裏酸酸澀澀的，特別想哭。
真的，不管我再怎麼抗拒，再怎麼排斥，這就是父女天性。安然不知道秦亦恆是她的爸爸，可她就那麼輕而易舉地喜歡上秦亦恆了。
我下定了決心，等到秦亦恆一走，我們立刻離開，去一個平凡的小地方。我和安安都是名牌大學畢業的高材生，自己完全可以教得了安然，幼兒園不是非要上那種國際知名的不可。
“好啦！寶寶要去換褲子啦！舅舅再見！”安然扯起我的手，衝秦亦恆揮了揮手，“記得你答應過我的，要變成好人哦！”
“你放心，我記得！”秦亦恆的神態無比認真，彷彿這不是跟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開了個無傷大雅的小玩笑，而是真正在發誓、在承諾。
我牽着安然進了門，關上門，安然鬆開我的手，撒着歡往裏面跑。我的腳步有些凝滯，就緩了那麼片刻，門外就響起了秦亦恆壓抑的哭聲。
我心一沉，不安越發濃烈。
“媽媽！媽媽！”安然扯着嗓子鬼吼鬼叫，我連忙平復一下心情，笑着走進臥室。
“媽媽！媽媽！快來！”安然咧着小嘴笑得無比燦爛，“你看，就剩兩條褲子可以穿了！”
“你要是再尿牀，明天就要光屁股了！”我板着臉，故意裝作生氣的樣子。
安然眯着眼睛笑得無比可愛：“媽媽，我發現，其實家裏有個男人也很好啊！”
……
確定這是還不滿四歲的孩子能說出來的話？
“外公不是男人啊？”我翻了個白眼。
安然眨巴眨巴眼，鬼靈精的樣子特別可愛：“我是說那種很高、很好看，會送寶寶很多禮物的男人！”
“外公不高，不好看，還是沒有送你很多禮物啊？”我再翻個白眼，沒好氣地笑罵，“小沒良心的！”
“外公年紀大了嘛！”小傢伙換好褲子，站在牀上直蹦躂。
“你呀！回頭我一定告訴外公，你嫌他老！看外公以後還疼不疼你了！”
安然突然不蹦躂了，仰着臉看着我，無比認真：“媽媽，其實有個爸爸也不錯啊！剛纔那個舅舅，他要是我爸爸就好了！”
我心一顫，一瞬間，腦子都懵了。
“唉！爲什麼別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媽媽，我卻只有媽媽和媽咪呢？有時候想想，還是有個爸爸好！爸爸不會怕高，會帶寶寶去坐高高的大火車，爸爸坐海盜船也不會吐，還可以蕩很高很高的鞦韆。”小傢伙一臉認真，很苦惱的樣子，“媽媽，爲什麼寶寶沒有爸爸？媽媽，讓舅舅當寶寶的爸爸好不好？等到他變成好人了，就讓他當爸爸，好不好？”
我整個人都亂了，腿一軟，一屁股跌坐在牀上，心撲通撲通直跳，都快炸了。
該來的，還是來了！
安然越長越大，總有一天，關於爸爸的問題，我跟安安是怎麼扯鬼話也騙不了她的。
我想了很久，不行，真的不能再這麼拖下去了！安然要爸爸，那我就給她找一個！
“寶寶真的想要爸爸？”
“嗯！媽媽，咱們那麼有錢，要不咱們買一個爸爸吧！好不好？”小傢伙眨巴着一雙烏溜溜的圓眼睛，一臉天真。
我失聲笑了，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偶爾的狡黠，偶爾的迷
“好，媽媽帶寶寶去找爸爸。”我衝她笑了笑，把她摟進懷裏，一本正經地叮囑，“但是爸爸很忙很忙的，可能沒辦法陪寶寶玩，所以寶寶要乖乖的，不可以打擾爸爸，明白嗎？”
“嗯！寶寶乖，不打擾爸爸！”安然繃着小嘴猛點頭，特別興奮，“哦也！找爸爸去咯！”
安安也不知道去哪兒買藥了，這都快兩個小時了還沒回來。我打了個電話過去，那貨說她現在在酒吧嗨，這兩天被小祖宗折騰慘了，想逃開一會兒，讓我自己照顧孩子。
也好，她不在，事情還好辦些。
我掏出手機，編/輯了一條信息：“我在上海，方便出來見個面嗎？”輸入了記憶中那個號碼。
三年半沒聯繫，那個號碼已經有些陌生了，我想了足足半分鐘，纔回想起來，還有些不確定。
半分鐘後，電話響起：“圓圓，你在哪兒？”
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我心一定，淡笑着說：“世紀公園見吧，我現在過去，你不忙的時候再過來。”
“二十分鐘。”電話立刻掛斷。
我笑着搖頭，收好手機，對安然說：“走吧，咱們去公園找爸爸。”
安然一聽，有些慌了：“媽媽！媽媽！我要穿那個小裙子，白雪公主的那個！”
這孩子，一點點大就知道臭美了！
我給她換了小裙子，背起包包，抱着寶寶打車出門，直奔世紀公園。
安然特別興奮，小臉都漲紅了，語無倫次：“媽媽！等會兒見了爸爸，我要怎麼辦？我可不可以抱抱他？”
“可以，你想幹什麼都可以。”我揉了揉安然的鍋蓋頭，板着臉故作嚴肅，“但是不可以在爸爸身上尿尿！”
“那爸爸會抱寶寶睡覺嗎？我睡着了纔會尿尿的！”安然一臉期待。
我有些爲難，沉默片刻，說：“寶寶乖，爸爸很忙的，晚上也要工作，寶寶晚上跟媽媽睡，別打擾爸爸做事情。”
安然頓時垂頭喪氣的，十分鬱悶。
“要是寶寶不乖，爸爸不喜歡寶寶，他以後就不會再見寶寶，也不會陪寶寶玩了。”我沉下聲，半哄半騙。
安然頓時慌了，連聲說：“寶寶乖！寶寶聽話！不打擾爸爸！”
我心一疼，眼睛有些熱。
我們再怎麼全心全意愛安然，她得到的愛畢竟是殘缺的，父愛是任何愛都替代不了的，看着別的小朋友被爸爸舉高高，騎大馬，她眼裏的豔羨根本擋不住。
到底還是虧待了這孩子，關於父愛這個問題，我是無論如何也彌補不了的。
快到世紀公園的時候，我突然想起來只說了世紀公園見，沒明確說明具體在哪個景點，世紀公園那麼大，該上哪兒去等呢？
出租車停下，師傅對我說：“晚上涼快，音樂噴泉不錯，很適合帶着寶寶去散步。”
“謝謝。”我抱起寶寶下車，穿過馬路，就見一道西挺拔的身影正在東張西望，白襯衫黑褲子，腳上踩着黑皮鞋，一看就是剛從公司趕來的。
“展睿！”我衝展睿招手叫喊。
“爸爸！他就是爸爸嗎？”安然一臉驚喜地問我，顯然，她對這個很高很好看的爸爸非常滿意。
展睿看到我，衝我們揮了揮手，安然大叫着在我懷裏扭來扭去，我剛把她放下來，她就邁開小胖腿一溜煙竄了過去，支楞着小手求抱抱，嘴裏一疊聲地叫“爸爸”。
展睿似乎愣了一愣，很快就蹲下身子，張開雙手，安然像一顆小炮彈似的，一下子彈進展睿懷裏。展睿似乎低估了小胖墩的威力，被撞得往後栽了一下，差點一屁股坐地上。
我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們，腳步很緩慢，眼淚卻流得很急。
安然是真想要爸爸啊！我曾經聽見過她夜裏說夢話叫“爸爸”，起先她也問過，我跟安安總是對她說，她沒有爸爸，她是我和安安媽咪的孩子。雖然她現在還沒意識到自己的家庭不完整，但她對於爸爸的渴望卻是實打實的。
短短十幾米的距離，我卻彷彿走了很久，等我走到他們面前的時候，展睿已經一臉口水了，安然死死地攀着他的脖子，沒完沒了地親，沒完沒了地叫爸爸，眼淚嘩嘩的跟開了河似的。
展睿見我來了，抱起安然，笑着說：“寶寶長大了好多呢！比小時候更胖了。”
他眼裏有深濃的慈愛與壓抑了很久突然爆發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