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極限警戒 >1773節 當頭棒喝
    欲將心事付瑤琴,知音少、絃斷有誰聽?

    知音少不止是岳飛的問題。

    事實上,很多人都是這般認爲。

    文明的進化,從衆變成了生存之道,當衆人習慣從衆的喧囂後,就少人去聽心裏的聲音。

    沈約聽得到對方心裏的聲音,哪怕那聲音經過五蘊的歪曲,終究還有真性留存。

    趙佶面對沈約的時候,如同面對個朋友。

    這些年來,他恐怕是第一次如此。

    沈約沒有迴應,因爲他知道這時候,讓對方說就好。很多人都喜歡迫不及待的表達自己的想法,他卻習慣聽別人的表達。

    他的想法,不需要向別人表達才知正確,他自己明瞭,堅定去執行就好。

    “這些年來,我卻很少呆在這裏。”

    趙佶繼續道,“一旁的垂拱殿,主要是用於聽政之用,我再次面對,也很是陌生。”

    澀然笑笑,趙佶緩緩道,“我算是個優秀的文人,卻不是個合格的君王。”

    沈約聽到“垂拱殿”三字的時候,微有意動。

    他不久前約定方臘會在明日的垂拱殿相見解決恩怨,他還沒有對趙佶提及此事,趙佶卻突然提及此殿,這是個巧合嗎?

    還是……有人在暗中安排?

    “等到先生幫我除盡六賊後,我才發現,原先一直以來,我能與之談論心事的人,寥寥無幾。”趙佶喃喃又道,“說了,不過是得到唯唯諾諾的回答,說了又有什麼用?”

    沈約保持沉默。

    “這不止是旁人的問題。”趙佶終於看向沈約道,“我製造了這個問題。汴京是因我而破,並不全是因爲六賊。明君不會有一幫貪贓枉法的手下。”

    沈約終於道,“朝聞道、夕死可矣。”

    李斌心中微跳,暗想沈約提“死”字,可是趙佶的大忌。

    趙佶的眼皮微微跳動,似在琢磨沈約的言下深意,“我想要改,卻不知道怎麼改。我雖仰慕先生的大能,可自身卻是軟弱無力。”

    沈約再道,“朝聞道、立行可矣。”

    似乎相似的話,但卻有不同意思。

    趙佶沉默良久,終究道,“這些日子來,我一直想着一個問題。還請先生教我。”

    沈約平靜道,“有問題很好,怕的是從來不知道有問題。”

    李斌一旁聽到,暗自嘀咕,同人不同命,我有諸多問題,先生你卻懶得迴應。天子有問題,你卻很願意解答的樣子。

    趙佶盯着沈約,一字字道,“我真心想改,真的在改,但我現在改,是否還來得及?”

    一言落,殿內蠟燭的明亮都像是孤寂的。

    沈約並沒有迴避趙佶的目光,他看得出趙佶的探尋之意。

    這些日子來,趙佶對他始終恭敬,這一刻,卻帶着分警惕。

    警惕因何而起?

    沈約有所預料,卻未因趙佶的警惕而有敵意。

    “世人有着極爲矛盾的心理……”

    沈約平靜道,“不知生的意義,卻求長生不死,不知死的意義,卻因爲忌諱怕稍微提及。”

    趙佶皺眉苦思。

    沈約再道,“明知這世上無有永恆,卻在愚蠢的等待死亡途中拼命的追求永恆。以其昏昏頭腦,卻希望使人昭昭。”

    趙佶終於道,“我不解先生的意思。”

    沈約微笑道,“我想說的是——世人總喜歡做自相矛盾的事情,卻渾然不知。你想改,真心在改,你怕來不及,你怕什麼來不及?”

    趙佶怔了下,沈約每次問的都是很簡單,偏偏他們就是無法回答。

    六賊無法答覆,他趙佶也是如此。

    半晌,趙佶終道,“我怕……我怕……”心中一片茫然,他突然發現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

    沈約淡然道,“你若怕還會被擄上京,那你早從宗澤身上得知世上無跪求的尊嚴,你仍舊貪生怕死,羞辱自然如舊,既然如此,你怕有何用?”

    趙佶默然,只覺得沈約言語淺淡,卻有極深的含義。

    “你若怕汴京城破,那你已從李綱建議得知,烽火連天,能保你江山的不是屈辱求和,而是君民一心,方法早在面前,你因怕而不去行,不是南轅北轍?”

    沈約沉聲再道,“你若怕一切不過是南柯一夢,那夢終會醒。可哪怕是夢,夢中奮然,夢醒時纔能有面對改變的勇氣。若夢中奢靡如舊、渾渾噩噩,夢醒現狀仍無改觀豈不正常?你因怕阻擋了去行的勇氣,怕有何益?”

    趙佶握緊了拳頭。

    沈約盯着趙佶,凝聲再道,“我見了太多擔憂,卻少見真正去解決之人。可問題和貪嗔癡三毒般,是因爲努力正行而化解,不是因爲擔憂愚蠢而消散。人之貪嗔癡三毒因心邪而凝聚,世上問題亦是如此。”

    趙佶若有所悟。

    沈約繼續道,“在證道修行中有個關鍵所在,旁人超度千言,你若不信,反爲你解脫之桎梏。真言一句,你但有信心執行,勝過超度萬遍。”

    李斌大汗淋漓,暗想聖上找你沈約是求安心,你難道想超度聖上嗎?

    見趙佶苦苦思索,沈約再道,“《金剛經》有言——於此經中受持乃至四句偈等。爲他人說。其福不可思量!真不可思量?其實不然。”

    趙佶迷惑升,他記得這是經文所言,沈約信佛,如何會背道而馳。

    “這同和尚唸經彷彿。”

    沈約清醒道,“不信不立,不解愚行,只增矇昧。若得不可思量之報,當有不可思量之心。不然徒自抄襲、唸誦《金剛經》萬遍,就如妄圖磨磚成鏡、坐禪成佛般,依舊無有所得,反生謗佛之心。佛未謊言,真心教你清明證悟之道,世人卻因心中之貪嗔癡而導致愚昧叢生,怨聲載道。”

    望着趙佶,沈約當頭棒喝道,“你真心在改,正行去改,當下一刻就勝癡昧一生,此乃明言,但你信不信,結果卻是差之毫釐、謬以千里!”

    趙佶臉色數變,只感覺沈約所言句句如當頭棒喝,砸在他最軟弱、最沒有去思索的地方,讓他猝不及防,痛楚中又有醒悟。

    良久,明月從烏雲中鑽出片刻,灑下一抹清光於殿前,如寂寞的落雪。

    沈約看着那一絲明意,緩聲再道,“真性如雲中月明,偶被你窺見光輝一縷,真悟之人當存真月永在之心,矇昧之人卻以爲天道變化無常,徒自惶惶琢磨。”

    趙佶擡頭見月,許久終有所悟的表情,凝思半晌方道,“先生找我何事?”

    “明日黃昏,死而復生的方臘要找你,了卻恩怨。”

    沈約石破驚天道,“我答應引他到達垂拱殿,到時候,他來與不來,因由在他,你見與不見,還在你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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