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寒。
那人身上冒着比天氣更森然的冷氣，或者更準確的說，是一種殺氣。
奇特里卡看到那人，已經叫道：“沈約，大師，達達。”
這個滿身殺氣的人就是什麼達達大師？
沈約眉頭皺起，同行那些人聽到了卻是發出歡呼聲，有幾個學生已經要向達達大師涌去，看架勢是要拍照留念發下“非死不可”社交軟件的樣子。
如今能和大師合影也是個潮流。
沒網絡信號，但不能阻擋他們留存案底，日後發佈的打算。
沈約看向古隆，古隆似乎也看出問題，突然伸手攔住那些上前的人，連連道：“大師不喜被別人打擾，我先和他談談。”
他神色有些不安，攔住那些人後，小心翼翼的向達達大師走去。
走到達達大師的身後，古隆猶豫片刻，伸手輕輕拍了下達達大師的肩頭。
沈約見狀，內心感覺有些不妙——他一眼就看出達達處於極爲激動的狀態，這時候人和動物般，都是忌諱從背後招呼。
古隆這般招呼，哪怕和達達很熟，恐怕……
沈約思緒轉動，人已上前一步。
果不其然，達達大師被古隆一拍，整個人霍然轉身，怒視古隆，一雙眼如同充血般，倏然揚起了斧頭，看起來就要向古隆導師劈過來！
衆人均是看出不妙，一陣驚呼。
古隆看到達達面露兇狠的表情，不由駭的連連後退，踉踉蹌蹌差點跌坐在地上的時候，卻被一人扶住。
顧不得看扶住他的是誰，古隆尖聲叫道：“達達大師，是我，古隆。是我，古隆啊！”
達達大師揚起的斧頭在空中凝滯了，本是兇悍的神情似迷惘片刻，隨即身軀微顫，喃喃道：“古隆？你來幹什麼？”
古隆回頭看了眼扶住他的沈約，顧不得道謝，急急向達達大師解釋道：“我和你不是約好了，有人要來這裏靈脩？”
他內心詫異，在他認知中，這個達達大師絕對是個修行者，不是修行者如何能在這般艱苦枯燥的環境中捱下來？
對達達大師，古隆只有尊敬，卻做夢也沒想到古隆會變成這樣。
達達大師舉起的斧頭終於緩緩落了下來，低聲自語道：“是的，約好的，原來是約好的。”
古隆感覺達達大師的精神狀態有些異常，強笑圓場道：“大師，你……你拿着斧頭做什麼？”
達達大師怔了下，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的斧頭，喃喃道：“是啊，我拿着斧頭做什麼？”
他一句話的功夫，驀地好像怒氣上涌，突然轉身爬上了神龕，一斧頭劈向了神龕上那怪異的神像。
衆人又是一陣驚呼，眼睜睜的看着那神像被達達劈下了神龕。
隨着劈砍推拉造成的一陣聲響，神龕已經被達達劈的四分五裂。
廟中衆人死一般的沉寂。
只餘達達大師粗重的呼吸聲和揚起的灰塵……
古隆見狀真是咱也不敢說，咱也不敢問的。他只怕問一句後，斧頭就會落在他的身上。
半晌，面對着早不成樣子的神像，達達大師的呼吸終於平和了下來，望了衆人一眼，並不解釋什麼，拎着斧頭轉身向廟後行去，很快不見了蹤影。
許久的功夫，衆人才回過神來，有個學生不由問道：“古隆導師，這是怎麼回事？”
心思轉動，看向沈約道：“沈大師，在貴國，是不是有當頭棒喝一說？”
沈約如何不懂古隆的意思，點頭道：“在禪修中，師父對不開竅的弟子，有時候會採用比較極端的手段。”
“是啊，是啊。”
古隆抓到了救命的稻草，“達達大師就是這樣，他每次都是喜歡採用出人意表的方式來教導來靈脩的人，這次……這次，也是一樣。”
發問那學生恍然道：“這麼說來，我們都是不開竅的弟子了？”
他話音一落，多數人都是笑了起來。
沈約沒笑，心道你們可真“幽默”，怪不得人家說你們的幽默更像是作死。
如暹羅行般，這個事件絕不是好的徵兆！
古隆也是笑了起來，繼續道：“現在不開竅不要緊，等到靈脩結束，相信我們都能成爲達達大師滿意的弟子。”
聲音頓了下，古隆正色道：“方纔那一幕就是我們靈脩班的第一課，你們都要想想達達大師究竟想要告訴你們什麼？晚飯的時候，我會提問的。回答若是能讓達達大師滿意的，說不定能得到大師的親自傳授。”
衆人都流露出躍躍欲試的表情。
古隆見到波折消弭，招呼奇特里卡到了身邊，“讓奇特里卡先帶你們去住的地方。晚飯大約是在一個小時後開始！”
奇特里卡很是盡心盡責的帶衆人到了廟後的廂房，他看起來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很快將衆人安頓妥當。
八個學生按照性別分居兩室，那兩對夫妻亦是這般。
在沈約以爲他會和那兩個獨行客一個房間時，奇特里卡卻主動將他帶到一個單間，恭敬道：“我的地方，你住這裏，我住……柴房。”
沈約見奇特里卡對他異常的尊敬，內心微有感動，倒不忍拒絕他的好意，微笑道：“房間不小，你也可以留在這裏休息。”
奇特里卡搔搔頭，“怕……你……禪修。”
沈約明白奇特里卡的意思，道：“沒有那麼多規矩，不會耽誤我的禪修。”
他心道若不是到了大雪山，我平日只是睡覺，哪會有什麼禪修，“你和我住一起，我有事要問你。”
奇特里卡面露喜悅，深施一禮，“謝謝。”
在他的心目中，能和修行者共處一室，也是難得的福分，隨即又道：“我，準備晚飯，你要喫什麼？”
他和沈約交談愉快，說話都慢慢開始流利起來。
沈約笑着搖頭，“不用特別準備，我和大夥一樣，隨便喫點就行。”
奇特里卡露出不出意料的表情，暫時告辭離去。
沈約環顧四周，發現房間內部簡陋，不過被褥準備的倒是充足，坐在牀榻上正考慮達達大師異常的時候，房門突然輕輕響了兩下。
心中奇怪，不知道誰會來找，不過想着來人多半是找奇特里卡，沈約回道：“房門沒鎖，奇特里卡不在。”
房外靜了下來，卻不聞有人離去的腳步聲，沈約緩緩走到房門前拉開房門，就見到一個嬌小的女學生立在門前，一張臉凍的紅蘋果般，卻難以冷卻雙眼熾熱的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