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明末微官 >第五十六章 何如一笑凱歌還(一)
    平臺外,左光斗、楊漣疾走幾步,迎向熊廷弼,三人握手而嘆,唏噓不已,竟是說不出話來。

    半晌,左光斗苦笑道:“飛白,不可讓天子久候,此次天子平臺召對,專爲遼東戰事,內閣與諸部皆在,吾等還是先以國事爲重,下朝歸家再一敘離情吧。”

    熊廷弼點了點頭,就要邁步而行,卻被楊漣扯住衣袖。熊廷弼疑惑着向好友看去,只見楊漣痛苦地低頭說道:“飛白,召對時當收斂鋒芒怨氣,勿要多生事端纔好。”

    熊廷弼冷笑道:“文孺之意可是爲了一黨,讓老夫虛言以對天子,將遼東敗局遮掩一二?那天子召對還有什麼意義,老夫也無話可講,便任由遼東敗壞吧。”

    楊漣長嘆一聲,搖頭道:“吾言不妥,飛白自斟,言行隨心吧。”

    當下三人無話,並肩而行,入平臺拜見天子。

    朱由校看着鬚髮半白的熊廷弼,心裏十分慚愧。剛剛繼承大統,膩煩李選侍貪得無厭,趁着東林黨闖宮,乾脆從此脫身。又記着皇爺爺和沈重反覆強調的黨爭亂國,不耐朝政煩雜爲躲清靜,乾脆將國事委與東林一黨,想來自此朝局穩定,國事將興。

    待東林黨推出袁應泰赴遼東搶功,又厭惡熊廷弼奏疏無禮,便順水推舟罷了他的遼東經略之職。卻不想果如沈重所見,東林黨讓人處處失望,朝野紛爭不止,國事頹廢如舊,遼東局勢敗壞,不得不再次召對熊廷弼。

    朱由校不好意思說話,拿眼神向王安一撇,王安無奈對葉向高說道:“還是請葉閣老主持召對吧。”

    葉向高點頭,上前對朱由校拱手施禮,然後回身對熊廷弼說道:“天子平臺召對,內閣及六部大臣全部參加,皆是爲遼東戰事,欲向熊大人諮詢一二,還請熊大人直言以對,當爲國事有所助益。”

    熊廷弼點頭稱是,然後衝朱由校拱手問道:“臣賦閒歸家半載之久,於遼東戰局不甚清楚,不知遼東如今形勢如何?”

    葉向高說道:“泰昌元年,遼東經略袁應泰提出三路合計,十萬大軍反守爲攻,意圖恢復撫順、清河,再逼建奴決戰,從而一舉平地遼東。誰知今年三月,遼東監軍沈重奏報,建奴兩萬鐵騎直下遼南,遼右諸城皆失,觀其意當在牽制定邊軍於遼右,然後主力皆出,意欲一舉攻佔遼瀋。三月十二,沈重再次上奏,又言建州八萬沿渾河而下,圍攻瀋陽日急,遼陽援兵李秉成、朱萬良三萬騎兵潰敗,陳策、童仲揆川浙萬軍被困渾河,尚不知勝敗生死。”

    熊廷弼怒道:“遼南奴兵乃是爲牽制定邊軍而來,奴酋意欲一戰而下遼瀋的意圖十分明顯,遼東已全面告急。不知天子和朝廷聞報之後,有何對策?”

    葉向高搖頭嘆道:“事發突然,情況不明。得沈重軍報後,天子心憂,內閣六部失措,又不見袁經略奏報,便派出欽差赴遼考察,此時尚未出山海關。因此,天子八百里加急,傳召飛白入對,不知熊大人有何見解?若建奴大舉侵遼,可有良策?”

    熊廷弼聽了冷笑道:“遼東局勢已然敗壞,吾亦無策!”

    左光斗急道:“熊大人不可意氣用事!”

    熊廷弼怒道:“吾沒有意氣用事,遼東詳情雖然不知,但只觀當前,遼東局勢敗壞,已無可更改。”

    熊廷弼說完,不理朝臣議論紛紛,對朱由校拱手說道:“陛下,國家疲弱,軍餉不濟,將不堪戰,軍無戰心,此臣之所以力主守遼而不攻也!遼東十八萬大軍,守都不足,何況攻之?如今我軍皆集中於遼陽、瀋陽,遼東心腹已空,倘若死守遼瀋,則建奴揮師南下,袁應泰救還是不救?不救則遼左遼右盡失,救則必爲建奴野戰殲滅,遼瀋仍然難保。遼瀋不保,則遼南必亡,遼南若失,建州軍則再無顧忌,可直下廣寧甚至山海關矣。”

    朱由校聽了起身急道:“若依熊愛卿之意,遼東當如何補救?”

    熊廷弼揚聲說道:“臣不知遼東前線實情,先做最壞的打算。遼瀋必失,須立即從關內與九邊再掉精兵強將,一守山海關護住根本,二則集中優勢兵力死守廣寧。向北派出天使,以財貨、互市引誘林丹汗東擊建州,命沈重聯合朝鮮,定邊軍出兵遼右窺視建州,拖住建奴攻勢。如此一來,必可讓建奴陷入三面圍攻,從而不戰自亂。待我大明整訓士卒,厚積實力,再圖反攻。”

    周嘉謨冷笑道:“熊大人何必危言聳聽,袁經略十八萬大軍皆在遼瀋,遼陽、瀋陽皆雄關鐵城,那沈重三萬弱兵都能力抗奴酋十萬大軍月餘,遼東就算攻之不足,守則有餘。”

    熊廷弼傲然大笑道:“周尚書可敢與某賭上身家性命?遼瀋不失,熊某人頭抵罪,若是遼瀋不存,周大人又當如何?”

    周嘉謨悻悻不語,熊廷弼冷笑道:“說起來一個頂十個,生死關頭卻無半點擔當,真是誤國腐儒!”

    劉一燝插嘴道:“就算如熊大人所料,你這三策也毫無可行之處。林丹汗遠在萬里,緩不救急。沈重,嘿嘿,國之奸佞,素無實才,不顧大局,畏戰避死,如何當得起遼南鐵壁。恐怕此時早就被韃子南下的鐵騎,嚇得避於須彌島

    觀海釣魚,何談牽制。至於調兵守衛廣寧山海關,戶部空虛,無錢無糧,沒百萬兩白銀,如何調得動九邊精銳?”

    熊廷弼冷笑道:“我自然不行,劉大人國之重臣,必有良策挽救遼東,可肯獻於天子,順便教教我這個只會誇誇其談的老朽?”

    劉一燝也冷笑不語,姚崇文卻上前對朱由校說道:“萬歲,勿聽此人空言恐嚇。其在遼東一味死守,徒耗錢糧,被罷官免職,心存怨憤,故大言虛張聲勢,實則別有居心。”

    熊廷弼氣得鬚髮皆張,就要與之爭論,不想周嘉謨搶前說道:“陛下,遼東方略不妨等一等,且得了袁經略實報再定不遲。臣以爲,遼東局勢不安,遼東監軍沈重乃是罪魁禍首。若非他不顧遼東大局,不與袁經略及遼東文武合作,擅自威逼遼右百姓南逃,自行領兵藏身須彌島保命,削弱了遼東力量,動搖了遼東軍心民心,怎會給了建奴可趁之機,致使遼東不穩。臣請天子降旨罷其職,召回京中問罪方是首務。否則遼右七十城和數十萬百姓必然不保,定邊軍也將死無葬身之地也!”

    熊廷弼怒道:“胡說八道!沈重力戰遼陽,穩住遼東大局後才南下須彌島,何談動搖了袁經略的大計和遼東軍心。韃子南下遼南,沈重才盡撤遼右百姓,何談動搖了民心?陛下,萬萬不可聽信此等腐儒之言,臣料定沈監軍和定邊軍,此時在遼東必有所爲,不會坐視遼東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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