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明末微官 >第八十一章 兩處茫茫皆不見(六)
    十一月十五,又是大朝之日。

    沈重奉旨參加,施施然而來,立於奉天門中間,卻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一邊是仰天不理的勳貴武臣,一邊是對自己連連冷笑的文臣,無奈之下沈重一把拉住值班御史問詢,那程姓御史卻毫不理會,昂首而去。沈重乾脆就一直站在大殿中央,任由左右大臣恥笑,白衣飄飄,黑臉灑脫,鶴立雞羣。

    禮炮鳴響,禮樂齊鳴,朱由校懶洋洋而來,魏忠賢悉心服侍隨後。朱由校坐下後,瞪着獨立中央的沈重壞笑,而魏忠賢肅然站在龍椅寶座之下,揚聲問道:“內系吏部者,聖旨:吏部知道?”

    葉向高上前躬身回道:“吏部知道!”

    朱由校點點頭,葉向高躬身退回。

    魏忠賢又問道:“內系兵部者,聖旨:兵部知道?”

    張鶴鳴出前躬身回道:“兵部知道!”

    朱由校又點點頭,張鶴鳴也躬身退回。

    沈重看着朱由校不停點頭,聽着六部九卿以及順天府一一喊着“知道”,不由暗歎扯淡,便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朱由校羨慕地看着灑脫的沈重,被他帶得也是張嘴就要一個哈欠,卻連忙用手捂住,生生忍了下去。

    待朝會禮儀完成,魏忠賢揚聲問道:“有事早奏,無事退朝!”

    朱由校給沈重使了個眼色,悄悄擺手讓沈重別走,便準備起身退朝,卻聽值班御史上前奏道:“啓稟陛下,臣身爲本次朝會的值班御史,彈劾登萊水師監軍沈重失儀,竟敢無視朝會典制,無視天子皇權,無視朝中重臣,於朝會上傲立中央,請陛下治罪。”

    朱由校渾身一個激靈。立即精神百倍,連忙坐好,興致勃勃看起了熱鬧。

    沈重冷笑道:“天子尚不怪罪,爾夫復何言?”

    程御史也冷笑道:“天子寬仁。臣子就可不敬乎?再說天子雖然貴重,也大不過祖制。”

    沈重壞笑道:“哦,那就奏請天子,改動祖制不就行了。”

    程御史怒道:“亂臣賊子,祖制豈可改動。此乃大不敬之罪?”

    沈重也不生氣,笑眯眯道:“祖制果真不可改?”

    程御史斬釘截鐵說道:“不可改!”

    沈重噗嗤一笑道:“祖制不設宰相,沒有內閣,藩王可領軍征戰,處理封建民事,怎麼就改了?既然程御史認爲祖制不可改,就奏請天子,廢除太祖高皇帝以下的更易,盡數恢復祖制如何?”

    程御史一愣,大怒道:“豈可混爲一談?”

    沈重冷笑道:“你剛纔不是決然說祖制不可改麼?難道你的意思是祖制可改。想改就改,不想改就不改?我說改就不能改,你說改就可以改。爾比天子還牛乎?”

    程御史還要再辯,沈重卻提前咆哮道:“且朝會之初,我因初次參會而不知方位,曾主動尋你相問。當時爾既不事前指點,也不事後提醒,不行值班御史值守,傲然冷笑而去,卻與此時發難。到底是何居心?你如此用心險惡,故意設套陷害,再於天子諸臣面前博取清名,爾捫心自問。是君子,還是小人?”

    程御史無言以對,恨不能尋個地縫鑽進去,羞於見人,遂捂面而出,不敢回頭。

    朱由校噗嗤一笑。惡形惡狀指着讓程御史狼狽退下,負手而立的沈重,連連發笑不止。沈重看着朱由校,一副光看熱鬧不幫忙的醜惡嘴臉,心裏暗罵:“昏君!”

    兵部員外郎徐大化,暗恨沈重入京掃了兵部臉面,更見不得沈重囂張跋扈,咆哮朝堂,便上前對朱由校躬身施禮。

    起身後指着沈重怒道:“程御史或有語病,但其所指乃是正理。吾皇聖明,沈重不守禮儀,還狂悖以口舌之利羞辱值班御史,請陛下治罪。”

    朱由校也不接茬,用眼瞄向沈重,笑吟吟地看他如何化解。

    沈重看着朱由校無恥的嘴臉,氣得上前指着徐大化遷怒道:“阿諛獻媚,奸佞小人!”

    朱由校瞪大了雙眼,朝臣紛紛側目,徐大化不能置信的指着自己,看着真正的無恥奸佞小人沈重,憤怒問道:“我阿諛獻媚,我是奸佞小人?”

    沈重大義凜然說道:“正是!”

    徐大化勃然大怒,揚聲說道:“倒要聽聽吾如何阿諛獻媚,吾又如何是奸佞小人,若不說個清楚,老夫就參你誣告大臣之罪!”

    沈重冷笑道:“你剛纔是否阿諛逢迎天子了?”

    徐大化怒道:“老夫何時阿諛逢迎天子?”

    沈重仰頭輕蔑說道:“聖天子在上,內閣諸大學士、勳貴大臣俱在,豈容爾抵賴。你剛纔是否說過,吾皇聖明?”

    徐大化一怔,連忙說道:“說了,怎麼樣?”

    沈重冷笑道:“聖人曰,損者三友。友便辟,友善柔,友便佞,損矣。何解?聖人這是告訴我們,阿諛奉承,或明爲逢迎暗地誹謗,花言巧語之人,君子所不交也。何爲忠良,天子有功則不言,以絕天子居功而不再進、或居功而犯過矣。天子有過則直言,以助天子改之而利天下也。你因何違背聖人之言,忠良之本,當着天子和滿朝文武的面,阿諛天子聖明?”

    朱由校連連點頭,非常配合問道:“是啊,你爲何誇我聖明?”

    徐大化淚眼模糊,心說:“口頭語好不好,用不着追根究底吧。”

    沈重繼續逼問道:“若果真天子聖明,吾也可當你知天子善而情不自制。可是聽說你數次揹着天子,當衆斥責萬歲昏庸,豈不是友善柔、友便佞,當面阿諛,背後誹謗乎。你如何不是奸佞小人?”

    徐大化氣得渾身哆嗦,指着沈重怒道:“可你剛纔也說了聖天子在上,難不成你也是小人?”

    沈重傲然一笑道:“吾當然是小人!抱着天子的大腿,阿諛奉承拍馬屁,日後也好搏個富貴前程,怎麼着,難不成你我乃是同道中人?”

    徐大化難以駁斥,只得臉紅脖子粗地退後。低頭不語。

    看着得意洋洋的沈重,浙江道御史房可壯昂然上前,對朱由校躬身說道:“吾皇…啓稟陛下!”

    朱由校和沈重皆是噗嗤一笑

    ,房可壯也不理。咬牙繼續說道:“浙江道御史房可壯,彈劾登萊水師監軍沈重,縱容水師擅自出海,四處劫掠海商,搶奪財物多達數百萬兩白銀。導致江南市面蕭條。開工不濟,百姓貧苦,衣食堪憂,掙扎求生,求告無門,如今已是民怨沸騰,哀聲遍野。臣請天子慈悲萬民,治沈重與定邊軍之罪,爲百姓留條生路啊。”

    玩上癮的朱由校先是端坐於龍椅,細細聆聽。然後聞之而怒,起身指着沈重公正嚴明,大義無私地咆哮道:“百姓,國之根本也!朕代天撫育萬民,豈可坐視百姓困苦。沈重,可有其事,爾可知罪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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