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明末微官 >第八十五章 願以重彩畫丹青(二)
    朱由校抓着雞腿,眼巴巴等着看沈重的笑話。魏忠賢手中酒杯直抖,惡狠狠地盯着沈重。客氏柔情似水,滿眼期盼地瞅着沈重。一時間四人盡皆無語,屋內安靜得可聞落針。

    沈重斯人獨憔悴,默默看着手中的美酒,忽然眼淚劃過眼角,順着臉頰一顆顆落下,滴滴燙人肺腑,讓朱由校喫驚,讓魏忠賢震驚,更讓客氏心疼。

    看着眼前這位驚才絕豔、風度翩翩、溫潤如玉、灑脫從容的沈東海,忽然變成了孤苦無依、傷心欲絕、痛不欲生、悔恨交加的孩子,客氏立時母愛氾濫,兩眼通紅,內心絞痛,柔腸寸斷,恨不得以身相代爲他分擔痛楚,恨不得將這個孩子攬入懷中,撫慰他受傷的心。

    良久,沈重舉杯一飲而盡,任憑熱淚橫灑,嘴裏喃喃說道:“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感情擺在我面前,可是我沒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時候才追悔莫及,人世間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我會對那個女孩子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給這份愛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朱由校手中的雞腿落下,魏忠賢輕輕放下酒杯,客氏起身走到沈重身邊坐下,輕輕撫摸着沈重的額頭,溫柔問道:“她是誰”

    沈重將頭埋入客氏懷中,感受着溫軟和凸起,悲傷道:“奴酋之女,名曰八音。相識於疆場,定情於生死。她爲他的父汗部族而戰,我爲了天子國家廝殺,她一定要殺了我,我也一定要殺了她。我們情愫深種,卻是有緣無分。”

    沈重說完,便倒在客氏懷裏泣血而哭。朱由校感動至極。張口欲要安慰,卻又無話可說。便長嘆一聲爲之落淚。魏忠賢想到妻子馮氏,還有自幼孤苦的女兒,也悲從中來,唏噓不已。

    而客氏緊緊抱住可憐的沈重,素手輕輕撫摸着沈重的後背,連連低聲溫柔安慰。沈重的熱淚浸溼了胸前的霓裳,沈重呼出的熱氣炙熱滾燙,客氏的心被徹底融化。碎裂無痕。

    當沈重飄然而去的時候,忽然回頭對客氏說道:“魂在百年後,身在百年前,心在紅塵外,人在紅塵中,唯有適才在夫人的懷裏,卻彷彿仍在人間。夫人慈心柔腸,可惜天子和魏公,來得比我早。”

    沈重去了,去得決絕。去得瀟灑,去得,去得黯然。卻留下了三個淚眼婆娑之人。

    良久,朱由校收住同情和悲傷,對魏忠賢淡然說道:“李進忠。”

    魏忠賢心中一驚,天子如此稱呼,想來必是對自己極爲不滿,連忙跪伏於地,戰戰兢兢答道:“奴婢在。”

    朱由校看着驚慌失措的魏忠賢,冷然道:“今日你在廷議時,曾對沈重不懷好意。朕希望,這是最後一次。”

    走出宮門之外。吳天武和李晟連忙上前,扶着沈重上馬。沈重回頭遙望着皇城。第一次覺得臉紅丟人,最後羞愧自語:“不要臉啊,真他孃的沒下限。不過,客氏的胸懷還真是又香又大,讓人流連不忍離去,老子的定力還是值得讚揚的。”

    吳天武沒有聽清,傻乎乎問道:“大人,您說什麼,什麼又香又大”

    沈重怒道:“你的腦袋又香又大,烤熟了比豬頭好喫。”

    吳天武摸着腦袋連忙退後,暗暗腹誹沈大人喜怒不定,跟婆娘一樣。

    沈重甩甩頭,對吳天武說道:“傳令,聚兵,明日回威海衛”

    第二日一早,定邊軍齊聚,沈重一聲令下,鐵甲奔流,向皇城馳騁,欲辭別天子。

    三軍勒馬而立,陣列於承天門外,定邊軍再一次轟動朝臣,引來一片圍觀。沈重仰頭看見天子扶牆而視,便翻身下馬,向皇城走去,未及行禮參拜,卻見一個小太監雙手過頂,捧着聖旨而出。

    那小太監一見沈重,便揚聲喊道:“登萊水師監軍沈重接旨”

    沈重連忙伏身而跪,高聲說道:“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小太監昂然而立,恭敬展開聖旨,高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登萊水師監軍沈重,爲天子不辭辛勞,爲國家不避生死,孤軍入遼,一戰建州,二戰遼陽,三戰遼南,四戰遼瀋,揚國威於蠻夷,討不平於萬里,上解天子憂,下解黎民難,底定遼東,功在社稷。皇恩浩蕩,定其功,賞其勞,賜進三等威海伯,以示隆恩佈告天下,鹹使聞知。天啓二年一月五日。”

    沈重聽了一怔,心想朱由校不是說沒個十天半月,過不了內閣和有司那一關麼,怎麼這麼快就下來了。難不成朱由校昨夜感動急於補償,魏忠賢有感自己沒搶客氏拼命幫忙,諸大臣擔心遼東大變急着讓自己去送死。

    正胡思亂想間,聽到小太監催促,連忙三拜九叩稱謝:“臣謝吾皇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沈重起身,小太監命人送上伯爵服飾,沈重連忙躬身接過,又向城頭壞笑的朱由校叩頭施禮。

    起身後正想入皇城拜見天子,卻聽小太監又揚聲說道:“威海伯沈重接旨”

    沈重無奈,只好繼續五體投地跪接,只聽那小太監又陰陽頓挫起來:“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遼東戰事,水師尤重。着威海伯沈重欽差山東,領山東海防事宜,兼登萊水師監軍,賜天子劍,許便宜行事。欽此。”

    沈重又是一頓三跪九叩,山呼萬歲,起身時已是腰痠背痛,卻不敢耽誤,連忙入皇城,快步爬上城樓,拜見朱由校。

    朱由校看着快步走來、神清氣爽的沈重,氣不打一處來,對沈重咬牙怒道:“騙子,還朕眼淚來。”

    沈重嘻嘻直笑,殷勤解釋道:“陛下,臣可沒騙你。臣對奉聖夫人一片誠心,卻無他念,這些天子都知道。臣只是不想讓奉聖夫人下不來臺。最後連累天子爲難,不得已而爲之。”

    朱由校瞧着臉皮奇厚的沈重。壞笑道:“連朕都險些被你矇騙,客奶就更是深信不疑了。沈東海即是爲國爲民而傷情,又對奴酋之女八音情根深種,想來不會再移情別戀,客奶只要在一天,你就要孤獨終老了。”

    沈重壞笑道:“啓稟陛下,這個臣現在還年輕不懂事,熱血上頭。行事浮躁。興許過幾年,臣當深明大義,幡然悔悟。堂堂大明天子之臣,煌煌大明威海伯爺,百戰百勝的定邊軍統帥,豈能戀眷蠻夷之女,這如何對得起天子隆恩,還有遼東受難的百姓當然大義凜然,一腳將八音踹開,將其棄之如履。”

    朱由校鄙夷道:“節操何在廉恥何在和你在一起。朕都覺得自己就是聖人,與你牽扯,朕都替你丟人。好了。天色不早,還不快去,做人已是無恥無品,就在國事上多用心,爲朕分憂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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