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明末微官 >第二十八章 便起風雨去無情(九)
    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朱由校絕對不是明君,可也算不上什麼昏君,反而是個極其聰明、重情重義,卻沒有什麼擔當的青年。←→【←書の閱

    萬曆年間,他跟着父親過着風雨飄搖的日子,在皇太孫和皇孫之間來回晃盪了十幾年後,忽然時來運轉成爲了太子。可還沒等他完全適應新的身份,完成足夠的皇儲教育,便瞬間成爲了帝國的君王。

    飽嘗人情冷暖、大起大落的朱由校,像一隻鴕鳥避開朝廷風雨,總是躲在皇城之內,用自己的理解操縱着龐大的帝國。在朱由校看來,東林也好,諸黨也好,其實沒什麼區別,都是爭權奪利不幹人事。既然黨爭誤國,乾脆扶起一向支持父皇和自己的東林,一黨執政之下想來也能做些實事,讓自己少操點心。

    當東林得勢後,一次次糟糕的成績,讓朱由校逐漸失望的同時,也看到了東林尾大不掉,隱隱有挾制皇權的苗頭,再加上有了諸黨亂政的教訓,朱由校便推出了魏忠賢,豎起了天子黨的大旗,閹黨。

    天家無情,朱由校既多情也無情。當年支持父皇的何止是東林一黨,齊楚浙申蜀陝晉等等派系,哪一個不曾和皇爺爺爭過國本?可是當他需要的時候,還不是一手扶起東林,將諸黨無情拋棄踐踏,現在又到了打擊東林的時候。

    朝不保夕、爾虞我詐的艱辛歲月,朱由校尤重真情。他這一生看重的人不多,一個是悉心呵護與自己生死與共的客奶,一個是如同父親般對自己敦敦教導、愛護有加的孫承宗,一個是溫柔嫺淑將與自己白頭偕老的張皇后,一個是陪着自己度過風風雨雨的兄弟朱由檢,一個是雪中送炭服侍陪伴自己多年的魏忠賢,還有一個就是聚少離多卻如同至交好友的沈東海。

    孫承宗給他父愛,客奶給他母愛,張皇后給他情愛,信王給他親情。而幾乎很少陪在他身邊的沈重,給予他的就是濃濃的友愛,填補了朱由校寂寞的男兒情懷。

    沈重對於朱由校來說,即是友情的需要。又寄託着自己不敢去實現的理想。同是孤苦無依,朱由校混喫等死,而沈重已然名動天下;同是飽受委屈,自己裝傻充愣小心做人,而沈重決絕反擊不留餘地;同是受到羣臣攻殲。自己只能躲在皇城裏裝傻充愣,而沈重嬉笑怒罵掀起風雨;同有一個英雄男兒的夢想,自己束手任由朝臣誤國,而沈重卻率領雄師勁旅,腳踏屍山血海縱橫萬里。所以,沈重可以沒有朱由校,朱由校卻萬萬捨不得沈重。

    可是朱由校現在左右爲難,因爲他最在乎的幾個人,偏偏爲了不同的目的攪在了一起,讓自己束手無策。客奶因爲沈重被會審羈押。大罵自己無情無義。張皇后爲東林忠良遭到羞辱,責備自己信寵奸佞。孫承宗要論罪沈重覬覦定邊軍騎兵營,魏忠賢不忿沈重得寵想要染指海上利益。而沈重,甘願去國離家,拋卻權勢富貴,意欲遠征萬里。朱由校看不懂沈重的選擇,不知道他到底是有意四海,還是失望至極之下的心灰意冷。

    三司會審的結果有了,東林果然足夠無恥,無情拋棄了王化貞。臉厚心黑地牽扯上熊廷弼,無中生有地堅持論罪沈重,奏疏通篇至尾其實只有一個字,死!

    沈重是萬萬不能殺的。王化貞投靠了魏忠賢,正是壓制對付強大東林的一把利刃,熊廷弼當然該死,可是獨獨殺一個熊廷弼,朱由校也於心不忍。

    孫承宗的意思是三人皆有罪,殺不殺頭反倒其次。張皇后認爲沈重最該死。若不殺這個奸佞小人,何以面對滿朝忠良。朱由校苦笑,皇后恨沈重之心,一小半兒是同情東林,一多半兒怕是恨沈重與客氏、魏忠賢狼狽爲奸。客奶很簡單,誰都可以死,唯獨沈重不能有事。而魏忠賢那個奴才,力保王化貞,必殺熊廷弼,對於沈重,恐怕也存有殺心。放下三司奏疏,朱由校搖頭苦笑,東海,朕到底怎麼辦,也罷,先拖拖再說吧。

    杜七排行老七,因爲他前面夭折了六個哥哥。自從接過父祖的差事,成爲刑部大牢的一個牢頭,杜七在刑部可以說是手眼通天、翻雲覆雨的人物。可是這一個多月,杜七想死的心都有了,只因爲重牢中住進來一位風起雲涌的大人物,威海伯沈重。

    一個月來,定邊軍的劉二杆成爲家中的常客,每天領着鐵甲虎狼,喝着杜家的茶水,慢條斯理詳細問詢威海伯的衣食住行和生活點滴,旦有些許不足便呲牙冷笑,然後半夜裏全家就會戰戰兢兢圍坐在一起,聽着屋外磨刀宰貓的聲音。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便老老實實提着劉二杆留下的東西,準備像三孫子一樣去伺候威海伯爺。等急匆匆趕到刑部,先熟練穿過千餘輪班聲援的百姓,再對着熱血激昂的士子搖頭苦笑,然後流着哈喇子欣賞一會兒車轎旁的名媛大家,便步入刑部開始了又一天的僕役生活。

    服侍睡懶覺的威海伯起牀,等威海伯爺洗漱已畢,三五個衙役早已屁顛屁顛地擺好了早飯。七寶齋的滋補粥,六必居的醬菜,玲瓏閣的奶油小饅頭,還有酥香林的火腿,隔壁的熊廷弼狼吞虎嚥一掃而空,而挑剔的威

    海伯沒興趣地看了幾眼,便揮手讓杜七收起來。

    杜七連忙陪笑道:“伯爺,貴體要緊,多少還是用些,若是餓虧了身子,小的回家可不好交代。”

    熊廷弼冷笑道:“屁話!還虧了身子,老夫喫他的殘羹剩飯,這身上的肉都肥了一圈,你還怕他虧了身子?昨兒沒見着堂堂威海伯流鼻血麼,依老夫看,你還是從青樓叫幾個絕色來,給沈伯爺瀉火是真!”

    瞧着點頭哈腰的杜七,沈重衝熊廷弼沒好氣道:“你一個要死的老頭,小子不和你置氣。杜七!”

    杜七連忙躬身笑道:“請伯爺吩咐!”

    沈重打着哈欠說道:“身上怪癢癢的,去給我和熊大人弄點熱水,老子和熊大鬍子坦誠相見,泡個熱水澡。”

    杜七苦笑道:“伯爺,你昨兒才洗的,是不是太勤了?”

    沈重怒道:“你也知道是昨兒洗的。都過了這麼久,難怪老子渾身不舒服。就這麼個破地,又溼又潮不見陽光,若不是給你們尚書面子。老子一天也不多呆。還不快去!”

    杜七唉聲嘆氣而去,不久兩隻洗刷乾淨的梨木大桶便被擡了進來,隨後一桶桶熱水灌入其中,等清澈見底霧氣滾滾的開水半滿,杜七親自提着一桶涼水調整溫度。

    熊廷弼急不可待。自己摸着差不多便褪去衣服,穿着褻褲跳入桶中,而威海伯一會兒熱一會兒涼折騰了半天,才施施然攆走杜七,圍着棉布浴巾蹭進木桶,開始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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