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明末微官 >第三十章 便起風雨去無情(十一)
    一秒記住,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豪華舒適的馬車緩緩而行,堂堂未來的九千歲魏忠賢,奉旨親至將沈重接出了刑部大牢,被羈押一個多月的沈重終於重見天日,如願以償又成了草民。

    沈重斜靠在鬆軟的座椅上,透過車窗望向車外,感覺竟是如此的夢幻,沒有一絲真實。

    隨着馬車的吱呀顛簸,林立的商鋪,連綿的屋宅,熙攘的人羣,走街的商販,流動的車轎,嘈雜的喧囂,忙着家務嘰喳的婦人,活蹦亂跳嬉戲的孩童,彷彿一幅幅老照片,在沈重眼中閃現又變成過去。

    一個多月的時光,足以讓熱情褪去,京師百姓彷彿看完一場大戲之後,又回到了自己柴米油鹽的現實中。若非刑部外的士子佳人,以及千餘精力旺盛的義民,沈重都懷疑自己,到底是掀起了反攻倒算東林的風雨,還僅僅只是爲寂寞的大明,獻上了一次華麗恢弘的大戲。

    沈重悵然若失,一絲苦笑綻放在嘴角,京師百萬民衆,到底知不知道,從今以後,世上再無威海伯,再無定邊軍,再無熊廷弼。

    熊廷弼撕碎了辯疏,訣別時沒有不平,沒有國家,沒有遼東,只是淡然從容,珍重地取出了一封厚厚得家書。家書被鐵毅帶去了江夏,此時沈重手上唯有一紙決定自己命運的聖旨。

    “準三司所奏,以失遼之罪誅熊廷弼、王化貞。沈重以克復遼瀋、救護黎庶之功免死,罷威海伯爵位,奪定邊軍賜號,皆流放海外立功贖罪。”

    沈重搖頭失笑,當既定的結果如期而至,他卻不知道如何面對,是該責怪自己的不安分守己,還是應埋怨歷史強大的慣性。自來到這個世上,十年依偎母親膝下填補親情,四年放蕩不羈名士逍遙。四年征戰遼東功勳赫赫,十八年的明朝生涯除了證明了自己的存在,他何曾對煌煌大明末世,有過絲毫地改變。

    建州雖經傷損依然崛起。定邊軍光芒萬丈遼東依然不存。朱由校躲在皇城裏裝糊塗,朱由檢以信王之尊等待着茫然不知的驚喜,魏忠賢一步步走向榮耀和覆沒之路,東林依然衆正盈朝準備面對閹黨的反擊。北方的大旱連年不絕,南方的工坊雨後春筍。頹廢無救的腐朽,生機勃勃的文明。王化貞無恥地活着,熊廷弼正在死去。王在晉罷職丟官,孫承宗則吹響了恢復遼東的號角。大明依然還是大明,沈重卻已不再是沈重。

    大明末世如同一個舞臺,沈重即是一個戲子又是一名看客。他牙牙學語體會真情,他掙扎求存體會冷暖,他避世逍遙體會忘情,他遊戲紅塵體會繁華,他捲起硝煙體會榮耀。他嬉笑怒罵體會痛快。而今他又要遠赴萬里,劫掠四海,到底是爲了華夏未來,還是心灰意冷找藉口逃避。

    魏忠賢始終不發一言,坐在一邊默默觀察着沈重,試圖看穿沈重的真實用心。他始終理解不了沈重,滿腹才華卻不肯讀書做官,得三代帝王看重卻不要唾手可得的權勢。在謙和君子和卑鄙小人之間,在百戰名將和腹黑政客之間,上躥下跳。來回折騰。折騰完了遼東,又折騰起朝堂,折騰完大明不算,又要去海外折騰。似乎此人一生。除了折騰,再無所求。

    想到孫承宗赴遼之前對自己的警告,魏忠賢心裏就是一陣委屈。壓制東林是皇爺的意思,伺機反擊是被東林所逼,至於手段齷齪用心歹毒,那也不是咱家的手筆。乃是眼前這個無恥小人的策劃,又關咱傢什麼事情?

    自己還沒幹什麼,已經成了帝師和東林的眼中釘。而這小子扒光了你們東林的衣裳,堂而皇之扇你們耳光,你們不也是束手無策,退而言和麼。裝什麼大度清高,還不是這小子按住了你們的錢袋子?你們奈何不了這小子,就拿咱家作伐,真當咱家好欺負麼。

    看着罪魁禍首沈重,魏忠賢心裏只覺堵得慌,忽然忍耐不住,對沈重陰陽怪氣問道:“東海既然支持咱家,因何泄露咱家聯合諸黨的消息?還有那《東林點將錄》本是東海所賜,咱家正要好好利用,因何提前告之孫承宗?”

    沈重收回了思緒,對魏忠賢笑道:“我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不過是報復魏公陰助孫承宗篡奪定邊軍,以及意圖染指海上利益的謀算罷了。”

    魏忠賢哈哈一笑,也不推脫解釋,反而對沈重挪揄道:“東海欲謀東林,先斷其財再敗其名,然後掀起黨爭以圖一舉覆之滅之。只是東海籌劃雖好,可千萬別忘了,咱家纔是東海佈局的後手。如今東海左右逢源,來回挑撥,就不怕咱家馬失前蹄,大意失荊州麼?”

    沈重笑道:“東林也罷,諸黨也罷,包括你魏公和小子在內,皆不是什麼好鳥。既然如此,乾脆早點鬥起來,越慘烈越好,死一個少一個,利國利民有何可惜。再說,無論過程如何,反正魏公都是最後的贏家,小子何須爲魏公擔心。”

    魏忠賢笑道:“東海因何對咱家如此有信心,倒要請教請教。”

    沈重笑道:“皇權和臣黨結合,自然所向披靡天下無敵,魏公何必多此一問?聽說諸黨雖未明言依附,可是諸多下野的重臣已然靠向魏公,看來魏公一統諸黨,獨霸朝堂指日可待啊。”

    魏忠賢臉色一沉,對沈重冷笑道:“想不到東海待罪刑部,消息依然如此靈通。”

    沈重笑道:“不過是略知大概,不了詳情罷了。比如以魏公之智,何以中了汪文言之計,非欲殺熊廷弼以泄私憤,小子就猜不出來。”

    魏忠賢苦笑道:“東海莫學汪文言,咱家還不糊塗,你這是尚未死心,虛言套話欲救熊廷弼。”

    沈重點頭笑道:“這麼說魏公沒上汪文言的當,那爲何非殺熊廷弼不可?”

    魏忠賢笑道:“汪文言自負聰明,也不想想以熊廷弼那剛烈的性子,可是賄賂求生之人,再說熊廷弼哪來的四萬兩黃金?不過是汪文言用計激怒咱家,欲殺熊廷弼以脫東林失遼之罪罷了。至於熊廷弼,不是咱家非要殺他,而是他非死不可。遼西大敗。總要有人負責,王化貞不能死,你沈東海也死不了,若沒有熊廷弼這顆人頭。天子如何向天下交代?”

    看着沈重苦笑,魏忠賢笑道:“不過看在東海的面子上,咱家就退一步,讓熊大鬍子再活個一年二年再殺如何?”

    沈重苦笑道:“你哪有那好心,不過是等時機成熟。便利用

    汪文言的疏漏,欲以熊廷弼牽連汪文言,再將楊漣、左光斗等人牽扯其中罷了。”

    魏忠賢哈哈大笑,指着沈重笑道:“知我者沈東海也!那東海再猜猜,何時時機成熟?”

    沈重冷笑道:“何時孫承宗去職,何時就是魏公大殺四方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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