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夜燼天下 >他第九百六十三章:決心
    無人知曉這份感情是何時萌芽,兩人之間不僅有着十歲的年齡差,還有着無法逾越的階級區別,他是帝都的少爺,而她只是平民的女兒。

    無數次他搭在窗臺上托腮看着她,靈蝶圍繞着湖面上正在認真占星的少女,她是如此的與衆不同。

    他喜歡帝都城的喧囂熱鬧,也喜歡蝶谷裏寧靜平和,但他從來沒有覺得自己是喜歡她的,至少在爲了維護父親和準岳父利益的那個時候,他沒有絲毫猶豫就親手逼死了蝶鏡,他是在之後的某一瞬間陷入了矛盾,並且在腦子清醒過來之前就鬼使神差的將她做成了自己的冥魂,他驚喜的看着重新出現在眼前的蝶鏡,哪怕此刻的她已經沒有了血肉之軀,但他卻那麼的開心,聲音裏有無法壓抑的顫抖,開口問她:“你怪我嗎?”

    冥魂是不會對主人說謊的,她一如生前那般淡然沉穩,用不帶絲毫起伏的語調一字一頓的回答:“我不怪你,公子。”

    自那以後,再也沒有人喊過他“小晏”,幾年之後,那個追着他喊“晏哥哥”的女孩也永遠的離開了。

    公孫晏迷迷糊糊的,愕然地站在夢裏,視線開始模糊,怎麼會好端端想起多年前的往事?難道真的是要死了,腦子裏情不自禁的出現了走馬燈?真是諷刺,都到了這種時候,爲什麼還要讓他想起最不堪回首的東西,彷彿老天爺都在嘲笑他的自私自利,讓他一步步沉淪在權勢的漩渦裏,最終失去了最愛的人、和最愛他的人。

    掌心的溫度還在持續攀升,讓他莫名感覺到灼燒的痛苦緩緩睜開了眼睛,搖曳的過往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一張熟悉的臉龐直接出現在他的正上方,公孫晏和雲瀟大眼瞪小眼的互望了幾分鐘,混沌的大腦在火焰的影響下恢復正常,他倒抽一口寒氣咯噔挺直了後背,露出一副見了鬼的表情支支吾吾的開口:“云云云云、雲瀟?”

    雲瀟甩着被他握出血痕的手腕,翻了個白眼:“哎呀,你認得我,力氣還這麼大,看來是死不了了。”

    公孫晏愣愣看着自己的手,掌心有一個火焰狀的斑紋,之前的那抹溫暖正是通過這個法術傳遍全身,沒等他想明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早就急的團團轉的羅陵抱着他差點哭出聲,後怕的說道:“你嚇死我了!本來說話說的好好的,突然你就不見了,旁邊巡邏的士兵也沒看見你去了哪,我正在納悶怎麼一回事,就看見你的那隻冥魂卷着你飛一樣的衝向了秦樓,幸虧雲姑娘在這裏,你胸膛上的傷倒是不嚴重,就是這毒順着血液遊走了全身,要不是她用火焰護着你的心脈,一點點將毒素逼出來,現在你真的要去見閻王了!”

    公孫晏這纔看見自己上身纏着的綁帶,劇痛涌來,讓他低啞地咳嗽了幾聲,再一次無力的往後仰倒一動也動不了,只能艱難的轉了一下眼珠掃過屋子裏的人。

    羅陵抹去了眼角的淚光,終於鬆了口氣,又道:“昨晚你出事之後蕭閣主連夜就派人去了王府保護老爺和夫人,放心吧,他們很安全。”

    蕭千夜走到雲瀟身邊,抓着她的手腕心疼的輕揉着被抓的通紅的皮膚,另一邊舒少白和鳳姬安靜的坐着,蘇木也在欲言又止的看着他,在三人的對面,江停舟面容更是緊鎖成一團,等不及他自己開口就主動追問:“誰對你動的手?天子腳下,帝都內城,什麼人這麼膽大包天?”

    公孫晏尷尬的咧咧嘴,想不到會有這麼多人同時擠在一間客房裏等他醒來,也不知道剛纔那段迷迷糊糊的夢境裏他有沒有胡言亂語什麼丟人的話,趕緊岔開話題接道:“是山市主人文舜身邊的影守赤璋。”

    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所有人的目光都心有靈犀的望向了蘇木,他清咳一聲趕緊解釋:“因爲巨鰲認主毫無規律可循,有相當一部分的人在獲得巨鰲之後反而會遭逢不測,慢慢的就有人看準了商機,成立了一家叫‘別雲間’的護衛組織,按照《周禮·春官·大宗伯》所記載的那般,他們有‘大宗伯’之職,掌建邦之天神、人鬼、地示之禮,是其最高領導者,又‘以玉作六器,以禮天地四方,以蒼璧禮天,以黃琮禮地,以青圭禮東方,以赤璋禮南方,以白琥禮西方,以玄璜禮北方。’,‘赤璋’是個代號,也是別雲間的六部之一的統領,據說影守之所以稱之爲影守,是因爲他們會一種操控影子的法術,可以連僱主睡覺都守在身側,別雲間立下規矩,如果有人膽敢暗算他們的僱主,那麼將不惜一切代價爲僱主復仇,所以只要是請了影守的巨鰲主人,基本都可以高枕無憂。”

    蕭千夜略一思忖,轉向公孫晏:“你們很熟嗎?”

    “不熟不熟。”公孫晏連連擺手撇清關係,扯着嘴角對他笑了笑,“山市入駐飛垣的時候,鏡閣要求文舜提供過裏面所有人的資料,自然也包括了他身邊的影守赤璋,這一點人家倒是沒有對我們隱瞞,不過黑市魚龍混雜,人員的流動更是複雜多變,所以也沒辦法及時更新,我以爲他只是安排人過來找我交涉呢,結果上來就直接下了死手,不愧是黑市的老闆,一點不拖泥帶水。”

    雲瀟看着這個恢復嬉皮笑臉的公子哥,忍不住抿抿嘴罵了一句:“你少夸人家了,再晚一步我都可以給你燒香了,你平時花錢大手大腳的,起碼得給你燒一座金山纔夠用吧?”

    公孫晏一動不能動的平躺在牀上,望着上方鑲嵌寶石的奢華天花板,眼神忽然恍惚起來,想起夢中那句堅定不移的話——“小晏以後一定是個爲國爲民的好官。”

    他輕輕在被褥中握拳,卻無法感知到冥魂的氣息,他是阿鏡心中爲國爲民的好官嗎?這些年他黑白通喫,能見光的、不能見光的他都染過指,他的手並不乾淨,沾滿了無辜之人的鮮血。

    他一手建立起了錯綜龐大的商會,將四大境的商戶貫連在一起,在發展飛垣經濟的同時,自己喫的盆滿鉢滿。

    他甚至被私下裏喚作“財神”,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公子,被各懷心思的鉅富商賈們捧爲再生父母。

    空靈的聲音隔着十幾年的倥傯時光,搖曳在耳畔——“小晏可是我的徒弟呀!”

    心被攪得一片劇痛,他終於下定決心扶着牀努力坐起身,挺直後背:“他們今天敢在帝都城對我下手,明天就敢在飛垣的任何地方對任何人下手,確實不能再留他們,風險太大了。”

    雲瀟後背發涼的打了個寒顫,小聲問道:“一個黑市的老闆,這麼囂張敢在飛垣的土地上殺鏡閣主,難道真的錢比命重要?”

    “因爲失去領土的巨鰲會發瘋,鰲背上的集市多半也會因此毀滅吧。”公孫晏無奈的笑了,瞄着蕭千夜嘆氣,“黑市本來就是唯利是圖的,有利可圖的時候和你稱兄道弟,一旦你擋了別人的財路,立馬可以翻臉不認人,所以我纔跟你說終止和山海集的生意往來會牽一髮動全身,你看吧,要不了多久鬧事的人會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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