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夜燼天下 >第1030章:改變
    同一時刻,鳳姬在帝都城驚醒,止不住心肺間劇烈的疼痛連連咳嗽起來,舒少白將她扶起來,倒了一杯溫水遞到脣邊,她呆滯的愣了好一會,然後才下意識的從敞開的窗子往外望過去,高空清澈的火光還未完全散去,像一顆顆流星正在朝着四面八方墜落,而她的內心也在隨之顫動,用力抓着他的手,不可置信的呢喃:“是雲瀟……她做了什麼?”

    “她只是不想你揹負太多。”舒少白溫柔的梳理着鳳姬凌亂的頭髮,語調輕緩不急不慢,“自六千四百年前你我聯手擊退夜王,就一直被箴島的百靈奉爲‘神’,你爲了保護弱小的異族,一次又一次的透支自己的生命力,可是人類有句古話說的很對,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箴島墜天,我被困陣眼,你也因巨大的消耗萎靡不振,從那以後,被你保護了數千年的異族一蹶不起淪爲玩物,甚至在最近的一百年時間裏,遭遇了近乎毀滅的打擊。”

    鳳姬低着頭,似是哽咽了一剎,回道:“這一百年我甦醒的時間太少太少了,要是我可以……”

    舒少白按住她的嘴脣,不讓她繼續說下去,搖頭:“不怪你,你已經做的足夠多了,從今往後,他們必須學會拿起武器保護自己。”

    他默默的擦去鳳姬額頭的細汗,扶着枕頭讓她靠着舒服一點,又起身關上了窗子不讓她繼續看下去,低道:“這麼多年我其實一直在看着你,我知道你在四大境到處奔波,救得了東邊顧不上西邊,幫得了南邊趕不上北邊,你就一個人任勞任怨的保護着他們,直到身體越來越瀕臨極限,不得不以神眠之術長久的在冰河之源沉睡,我真的很想阻止你,想你停下來,爲了自己而活。”

    舒少白看着她因傷病而憔悴臉,心裏隱隱作痛:“他們奉你爲百靈之首,敬畏你、憧憬你,可他們當真對你沒有一點埋怨嗎?我想肯定還是有的,否則——雲瀟當年就不會死。”

    這句話讓鳳姬的心“咯噔”一下凝滯下來,有種剜心的劇痛豁然蔓延到全身,眼中掠過了一絲哀傷:“當年那個人,他曾在白教擔任大司命,藉着後殿雪湖的水多次懇求我出手相助,我……沒有理會他的呼喚,因爲那些年,我每分每秒都能聽到來自各地的祈求,可是身體就像死了一樣無法給出反應。”

    “這不是他出賣異族的理由,更不是他殺害雲瀟的藉口。”舒少白毫不遲疑的反駁,露出了複雜的神色,“錯的是他,不是你。”

    鳳姬無力的咽回一口帶着血腥的沫,有種沉沉的傷痛:“他那樣的人或許還有很多,因爲本能會迫使他們敬仰我,而我……並不能迴應他們的所求。”

    “所以雲瀟纔要徹底終結這種矛盾。”舒少白抱着微微顫抖的鳳姬,拍着她的肩膀低聲安慰:“真神爲何不會被怨恨?因爲他們虛無縹緲,而這種所謂的‘神’一旦有了雛形,就會被寄予無限的期望,若寒,只有自己強大起來,才能保護自己,雲瀟是對的,他們不需要這種銘記骨血的敬畏,你也不需要被百靈憧憬,箴島墜天一千年了,有些東西也一定要有變化,否則再過一百年、一千年,一切仍會回到原點。”

    她的神色頓時黯淡下來,只覺得心裏一涼,鳳姬擡眼望他,看到他眼中輕微的波動,本有些凌亂的心情莫名開始變得沉靜,舒少白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若寒,獵魔人很優秀,你該相信他們。”

    她似懂非懂的聽着,一個冰涼的吻落在自己的額心,舒少白的語氣充滿了憐愛,低聲:“若寒,你要撐到什麼時候?”

    “你……”鳳姬的眼中彷彿有什麼閃爍了一下,隨即又立刻低下目光,扯出了一個沒有溫度的苦笑,“你都知道了?”

    舒少白輕輕撫過她臉頰,聲音低沉而溫柔,輕道:“嗯,我知道你不是火種真正的繼承者,她回來了,你就會慢慢衰弱,但我會一直陪着你,直到最後。”

    “我……”她呢喃的說了一個字,喉間酸楚。

    “沒事,有我在呢。”舒少白認真的迴應,聲音雖然還算平靜,但微微顫抖的手指已經泄露了他此時難掩的極致心痛,忽然貼着她的耳根低語,“若寒,如果真的太痛苦……”

    他頓住了,死死咬着下脣,彷彿聽到自己的心正在滴血,再一次壓低聲音:“如果真的太痛苦,你就不要強撐了。”

    鳳姬靠在他的肩膀上,古代種冰涼的身體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但疲倦的感覺還是剎那間蜂擁而來的,彷彿突然洶涌的潮水,猝不及防的讓她的眼眸再次暗沉下去。

    舒少白放下再度昏睡過去的鳳姬,感到天地都在旋轉,讓他一個趔趄失去平衡,快速扶了一把牀榻才勉強站穩。

    他輕手輕腳的走出房間,現在秦樓的大堂依然空空蕩蕩,樓主假借修補牆壁已經關門停業一個多月了,眼下這裏只有風魔的人時不時過來交流情況。

    難得的是,今天他竟然看到了公孫晏,那個貴族公子穿着一身標誌性的狐裘大衣,或許是因爲不久前的重傷讓身體尚未恢復,此刻正抱着暖手爐靠在軟塌上休息,見他過來才懶洋洋的坐起來,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遞給他一個精緻的木盒,問道:“鳳姬怎麼樣了?之前你給的那種藥丸我讓丹真宮也研究了一下,喬羽說有幾種沒見過的特殊成分,所以他們也沒辦法如法炮製,不過你也別太擔心,皇室有很多罕見的寶貝,雖然比不上當年的沉月,但也能拿出來一些緩和她的病情……”

    “皇室的寶貝,就是這麼多年從異族手裏搜刮搶去的吧?”舒少白倒是毫不客氣的撕開了真相,果不其然看見公孫晏尷尬的咧嘴,小聲,“確實如此。”

    舒少白還是收下了他送來的東西,想起最近發生的事情,忍不住詢問:“文舜被殺,燕尋、赤璋皆被活捉,這麼久了,雲瀟的傷應該也好轉的差不多了,他們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雖然能聽出來對方語氣裏的焦急,公孫晏還是擺擺手讓他稍安勿躁,解釋:“他在追查凰鳥駕駛身上使用的禁藥,根據蕭奕白傳回來的線索,那是屬於靈虛族的靈柩花,可以短時間激發身體的靈力,不過那東西需要他們的血液灌溉多年才能成熟,而靈虛族已經滅亡六十年了,此事蹊蹺,他不得不親自過去當年的故地調查清楚。”

    “哼,他倒是什麼事情都以國家優先,一會是黑市,一會是辛摩,連朵花都要親自調查,他每天都這麼忙嗎?”舒少白冷淡的接話,不知是誇讚還是譏諷,緩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頓時眉峯緊蹙成一團,脫口,“靈虛族?”

    “嗯,他確實是挺忙的……”公孫晏識趣的點點頭,自然知道他爲何會神色鉅變,果斷避開那些不快的過往,挑開話題繼續說道,“他們從以前五鼠的口中查到一個叫‘解朝秀’的賣藥郎,靈柩花多半就是他提供給文舜的,不過這個名字連我都沒有聽說過,目前是一點線索都沒有,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來頭,也不清楚是不是和當年縛王水獄有關,麻煩的很呀。”

    舒少白微微皺了皺眉,卻沒有說話,在某些方面,蕭千夜倒是和鳳姬有着驚人的相似,總是親力親爲的爲了他人輾轉奔波。

    此時的墨閣深處,明溪正轉動着手指上的玉扳指,透過光鏡看着雪寂城內掩埋六十年的真相,內心也久違的掀起了一絲哀痛,從他懂事以來,或許是出於母親特殊的身份,他對遍佈飛垣各色各樣的異族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排斥,但是——也沒有多少的感情,那些冰涼的數字寫在紙上,被一張張的記錄成冊,然後放入高大的書架中再也不會被人提起。

    風魔成立之後,他開始接觸到一些隱祕的過往,但自幼受到的教育讓他並未對此上過心,他作爲一個國家的君王,對共同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異族人,可謂瞭解甚少。

    “哎……”終於還是感慨萬千的嘆了口氣,明溪倏然向後仰倒,閉目回憶着過去種種——朱厭,他在給那個人取名字的時候,用的是山海經一種極爲不祥的兇獸名字,至今他都記得書中對其的描述是“見則大兵”,爲什麼會鬼使神差的給他取這種名字呢?難道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早在他賜名的那一瞬起,就已經註定了後來無窮無盡的哀傷嗎?

    如果他知曉自己同族的亡魂會在禁錮六十年後被雲瀟所救,是否會後悔當初那場不顧一切的殺戮?

    明溪無聲的笑了,答案他是清楚的,因爲最終魂飛魄散的那一刻,那個人臉上的安寧,一定是此生從未有過的。

    只可惜,一切都不會重來。

    明溪的五指用力握合,第一次在回憶起那個人的時刻神情變得溫和,但願這樣的悲劇,能終結在他的手上。

    墨閣的內門被人敲響,是沙翰飛低沉的聲音忽然打破了這份寂靜:“稟告陛下,赤璋已經甦醒,但……他點名要見少閣主。”

    明溪收回思緒,他是在猶豫了片刻之後才以分魂大法同時將此事轉告蕭奕白,冷聲命令:“先帶來墨閣見我。”

    “是。”沙翰飛低聲領命,未轉身又聽帝王波瀾不驚的補充了一句,“命人去秦樓,請教主一併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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