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夜燼天下 >第一百六十七章:黎明
    天邊泛起白光,隨着陽光再一次升起,昨夜的血腥也隨風而逝。

    墨閣安靜得彷彿連時間都停滯了,中央的桌案上放着一截被冰封的右臂,神祕的金色咒紋自寒冰深處點點溢出。

    旁邊的神龕裏裝着高成川的頭顱,已經被一層白紗層層裹住,徹夜未眠公孫晏雖然滿眼血絲,但他依舊精神抖擻看不出絲毫疲憊,咬破自己的手指在頭顱的中心處點了一下,只見血光在慢慢燃燒,化成一束白煙漸漸聚在眉心。

    公孫晏眼神漸漸轉變,小心翼翼的捏住這團煙霧,就好像真的捏住了什麼有實體的東西一樣,軟塌塌的,還有些溼漉漉,讓他眉宇間泛起一陣噁心,忍住情緒,脣齒輕合默默唸起東冥的咒語。

    冥蝶繞着頭顱飛舞了七圈,最後在七竅的位置停住,蝶翅慢慢擴大,將整個頭顱包圍其中。

    飛垣不相信輪迴,但四大境都有恐怖詭異的魂術,他不能讓這個好不容易死去的老人藉着任何方法“活過來”,“不死不活”也不行

    這個人一定要死,魂飛魄散,永無輪迴的死去

    白霧察覺到危險,在他指尖掙扎起來,一會凝聚,一會渙散,越來越濃厚,一點點變成烏黑色,幻化出猙獰的眼窟,透着說不出的詭祕氣息,和他直勾勾的對視起來,公孫晏屏住呼吸,另一手抽出腰間的短刀,不緊不急,手上的動作也準確的落下,短刀自霧中心橫切而過,在霧氣散成兩團氤氳之時,又是一刀豎切,一道十字刻印赫然浮現。

    冥蝶就是在這一刻重新飛起來,鑽進了十字刻印中,像一道古老神祕的符咒,將抽取出來的殘魂徹底粉碎。

    “如何”看着他手下的動作,端坐在一旁的明溪輕咳一聲,開口問起。

    “老頭子是真的親身試了很多藥吧,殘魂的力量可比一般人強大太多了,要是不這麼做,搞不好真的哪天就借屍還魂又回來了。”公孫晏搖頭嘆氣,手上沒閒着,嘴裏還有些慶幸的道,“好在上一次重創他的人來自上天界,否則以老頭子這種身體,尋常人很難傷到他,不過現在他是真的死了,殘魂也已經被我徹底打碎,不可能再活了。”

    上天界聽到這三個字,明溪的目光從警惕到無奈,赫然想起那天藉着蕭千夜的身體,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戰神帝仲。

    那樣的人一旦成爲敵人,只會比夜王棘手一萬倍吧

    想起這些,明溪依然只是不動聲色端起手邊的茶水,潤了潤早已經冒煙的嗓子。

    公孫晏甩了甩手,指着桌上的斷臂,蹙眉:“這東西要怎麼處理啊”

    明溪轉着眼珠,才舒展的眉頭被他一句話再度皺起,帶着玉扳指的手指陡然一震,頓住手上的動作,凝神看着茶水。

    這一截被封十劍法冰封的手臂裏藏着數十隻傀儡蟲,每一隻都關係到暗部重要人物的生命,如今落到他手裏,無異於也讓這些人在一夜之間變成了他的屬下萬萬沒想到,他一直忌憚的東西,會以這種方式成爲了自己的殺手鐗

    公孫晏託着下巴自言自語,一點沒看出來對方臉上不經意蕩起的一絲陰鬱,他沉不住氣往門外一直張望,來回踱步嘀咕着:“蕭奕白怎麼還不回來,他該不會找不到那個男寵吧我記得他的花名是叫阿政,帝都城好幾個貴族太太都指名過要他伺候,倒是有點小人氣,沒想到不光是哄女人有些本事,還能在我的眼皮底下把太守公的頭顱掛到總督府去,這傢伙真的是不簡單,明溪,你打算怎麼辦啊”

    “他有心背叛高成川投靠我,自然也要試試到底能不能用。”明溪若無其事的接話,緩緩睜開眼睛笑了笑。

    “試試”公孫晏一臉疑惑,只是面對低頭輕笑的好友心裏咯噔一下閃過一絲寒冷,有些不安的問道,“試什麼”

    明溪的聲音卻是平靜的,指了指那截手臂:“自然是試一試被高成川藏起來的那些怪物。”

    “喂”公孫晏瞳孔頓縮,眼裏閃過無數複雜的情緒,壓低了聲音,“那麼危險的東西,不直接銷燬嗎”

    “不行。”明溪指尖暗暗聚力,明明是個弱不禁風的瘦弱身體,卻將手裏的茶碗赫然捏出了裂縫,陰暗的墨閣裏搖曳着燭火,影影綽綽地映照在帝王微微苦笑的臉龐上,“公孫晏,我要做兩手打算。”

    兩人神情古怪的對視了一眼,公孫晏霍然明白過來,臉上唰的一下變得蒼白,但他還是默默按下情緒,像看陌生人一樣看着面前的明溪:“你的意思是”

    “關於那個弒神之計我必須做兩手打算。”明溪也沒有要隱瞞他的意思,擡起頭直視好友的眼睛,“一旦夜王奪回陣眼裏的古代種,飛垣就會面臨着崩塌破碎的毀滅之災,如果我是說如果蕭千夜失敗了,又或者他改變心意放棄了,失去陣眼之力的飛垣將無以爲繼,所以,我必須現在就做好最壞的打算。”

    公孫晏抿抿脣,到了嘴邊的話又被喉間泛起的苦澀逼了回去,看出了好友的爲難,明溪依舊是平靜的,像所有冷酷無情的帝王那樣,淡淡的開口:“公孫晏,我坐上這個位置之後才知道,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是不容選擇的,我能將飛垣百萬生命寄託在他一個人身上,就也必須承擔失敗的後果,如果換成你,一個人和全飛垣,你會作何選擇”

    沉默席捲而來,兩人各懷心思的互換了眼神,終於又各自別過頭,不敢再看對方的目光。

    公孫晏還在怔怔出神,人的身份立場一旦發生變化,就會面臨各種無奈的抉擇,就好像皇太子時期的明溪急需拉攏蕭千夜來獲得至關重要的軍權,而現在他已經不再需要這些,他唯一要做的只是成爲一個合格的“王”。

    “我並非不信任他。”明溪直直望着好友的眼睛,嘴角露出一絲慘淡的笑意,“所以我也說了,會讓風魔竭盡全力的幫助他,但是即使如此,他面對夜王究竟有多少把握成功或者他身體裏另外一個人,面對曾經的故友同修,會不會下不了手”

    “我要幫他但也要給自己留下退路。”明溪用力咬了咬牙,“我要對自己的子民負責。”

    公孫晏被他說的腦子一片混亂,不知所措的擺了擺手,他一貫是個堅決果斷的人,怎麼會在這種關鍵時刻如此優柔寡斷

    明溪的話顯然是對的,面對上天界的夜王,沒有人能說有百分百的把握成功,一旦失敗,飛垣就會面臨毀滅之災,他是飛垣的帝王,他必須面對所有可能發生的後果,並做出最關鍵的選擇。

    哪怕這種選擇,是放棄一個助他稱王的人。

    明溪再次用力,這一下的力道捏碎茶碗,碎渣子刺進手心,但他似乎根本沒感覺到疼痛,眼神轉瞬雪亮,用極爲鎮定的語氣敘述着:“如果夜王真的成功帶走了陣眼,那麼眼下最有可能長久成爲新陣眼的人就只有蕭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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