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困夏之城 >90、事發
    春節,潘銳陪夏至回了一趟康洲。年初四下午從康洲回來,潘銳讓夏至直接過安涌拜年,夏至沒有答應。

    “今晚留在縣城吧。幸福新苑明天開盤,我去落實了單位再回安涌。”夏至並不想刻意隱瞞買房,她只是沒有慾望提起。至此,潘銳才知道夏至已交了意向金的事。

    他急躁地說:“你怎麼不跟我商量呢?”

    夏至語氣平靜地說:“你不是也沒跟我商量,就決定好我們未來?”

    “但我這規劃是合理的啊!”

    夏至不理他的絮叨,推着行李走出車站攔截的士。

    潘銳走上來,與她肩並肩站着:“你有什麼不滿意不高興都可以跟我說,這樣子先斬後奏是什麼意思呢?”

    一輛的士停在了他們身前,夏至說:“回家再說吧。”

    她特意說的“回家”,而不是“回去”。她把行李箱留給他,讓他塞進後備箱,自己往副駕走去。她不想在陌生的的士司機面前和他爭吵。

    是的爭吵,她預料到他們會爭吵。兩人都憋着一股氣,等着進屋以後的爆發。

    她坐在了沙發上,他將書桌前那把椅子擰了個方向,與她面對面坐着。兩人都在等對方先說,誰都不願意先開口,於是就這麼默默地較着勁。

    中間隔着的那張茶几是玻璃檯面的,屋裏五天沒有人跡,玻璃上鋪了一層稀薄的灰塵。夏至看了一會兒,沒有忍住,她站起來扯了兩格紙巾抹起桌面。

    潘銳看着她擦,直到她完成了,重新陷進沙發的凹陷裏,才說:“我爸已經訂好裝修材料了,我去問問他能不能退。”

    她差點想笑,他怎麼總是那麼自以爲是呢?她說:“爲什麼要退?”

    年前,潘銳叫了她好幾次去裝修市場選材料,說已和裝修隊約好了年後開始裝修。她沒有去,她不想參與到這件事情中來。

    潘銳不知原委,只當是她懶散,就說了句“到時做得醜不許哭”,然後全權交回給潘爸爸負責。

    聽到夏至的反問,潘銳說:“不退了哪有錢做首期?”

    “這你不用管,你把你家裏的裝修做好就行了。我能搞定。”說出這句話,夏至心裏隱隱地痛快着,錢不是萬能,但有錢的感覺真不錯,說句話腰板都能直一點。

    “你哪來的錢呢?”這年夏至培訓班的收入漲了一些,但也還是兩千五上下,就算算上稿酬一個月也不會超過三千塊,一個首付下來,總得七八萬吧?

    還了四萬給他以後,夏至剩下的錢撐死了也就兩萬塊,她怎麼拿下這個房子?

    “我說了你不用管啊,這是我的事。以後結婚了,你過來住就是,當然,我也會回安涌住的。”

    夏至覺得自己只是在闡述事實,可是在潘銳耳中聽來卻有挑釁的意味。他整個人被一團氣焰擦着了:“那這算什麼?你住一屋我住一屋,一結婚就分居嗎?”

    “沒有啊。”夏至沒有想過這個,她說得很理所當然,“你家是我們家,我買的房子也是我們家啊。你爸媽不喜歡我們搬出去住,我們又希望有自己的獨立空間,你不覺得現在問題解決了嗎?”

    “問題有解決嗎?我怎麼覺得問題更復雜了?你借的錢不需要還嗎?以後房子月供不需要交嗎?還有裝修隊都是村裏人,現在大家都知道潘家的大兒子找了個嬌生慣養的城市女朋友,房子裝了一層又一層還不肯結婚,還非要去買個高檔樓盤搬出去住,你要我爸媽臉往哪兒擱?”

    如果說潘銳前面說到錢的問題還讓夏至感到心虛的話,後面的話可以說完全刷新了她的認知。

    她出生小康之家,家裏環境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但夏健鋒從小對她姐弟二人家教嚴厲,打小學起家務活沒少讓她幹,口袋裏也從來沒有一分多餘的零用錢,在同學中間,她從來就過得很寒酸。

    畢業以後,爲了證明自己能獨立,過得再苦她也沒跟家裏呻吟過一句,跟着潘銳也是苦盡甘來。這次不是爲了買房,她也不會跟何豔開口借錢。

    然而,到了潘銳口中,她就忽然成了嬌生慣養、被物慾矇蔽了雙眼的大小姐了?

    還有,她雖然在安涌住了些時日,但除了出門和鄰居點頭招呼,並沒怎麼和村裏人打過交道,她以爲她待人和善,對潘家二老也是畢恭畢敬,結果她在村子裏卻是這麼個風評?

    這番話的信息量大到她不知道該如何迴應,她腦袋被撞懵了,幾乎無法思考,最後只揪住了他的話尾,丟回去一句:“你爸媽的臉關我什麼事?”

    潘銳也是一怔,幽幽地說道:“夏至,你覺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

    夏至完全沒有轉過彎來,他是在指責她嗎?她做錯了什麼,除了堅持搬出來那一次,兩年來她在泰城總是順着他的意,多少委屈都往肚子裏吞,沒跟他說過半句,她哪裏過分了?

    她不覺就問出了口:“我對你爸媽不好嗎?我是逢年過節給的紅包少了還是送的禮物缺了?我是在你家好喫懶做了嗎?還是我到處宣揚未來公婆的不是了?我做錯了什麼?我怎麼就過分了?”

    “過分”兩字,她咬得特別重。她想知道過分的到底是誰。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你什麼都沒有做錯,恰恰相反你就是做得太多了,你就得在兩個沒見過世面的農村老人面前處處突出你的優越感嗎?”

    他的吼聲如雷鳴震着她的耳膜,她一恍惚,視線就模糊了,淚水不受控制地在臉上爬着,她覺得皮膚瘙癢不已,舉起手背擦了一次又一次,還是沒有止住。

    他從來沒有試過這樣對她說過話,沒有試過這樣的大吼,沒有試過這樣激烈的言語。

    最讓她難以接受的,是她以爲自己處處忍讓,在他眼裏,她卻是如此咄咄逼人。

    空氣沉寂下來,只餘他爆發後的喘息以及她的抽抽搭搭。

    她不想辯解了,如果真如他所說,她做什麼說什麼都是錯的。她來泰州,來到他身邊,自以爲自己作出了巨大的犧牲,在他看來,不過不值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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