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困夏之城 >104、扛不下
    當天晚上夏至就病了。

    她先是不停地做夢,在夢裏一團模糊不清的東西在身後窮追不已,她就不斷地跑,然而,腳彷彿上了一層黏膠,她明明覺得自己已經盡力奔跑,雙腳卻移動緩慢,像電影裏的慢鏡頭。

    她不知道是什麼在追着她,只覺得惶恐不已,一身的汗,說不清是嚇出來的還是跑出來的。

    她腿猛地一繃,膝蓋上皮膚壓着瘀斑的暗痛讓她醒了過來。蕭以晴不在,房裏就她一個人。

    她口乾舌燥,喉嚨像被什麼粘着,她想吞點口水潤一潤,但是連半星的水沫兒都搗不出來。

    頭髮和後背倒是溼透了,她渾身虛弱而清醒。她推了牀墊一把坐起來,頓時覺得房間都在轉動,不由得合上眼緩了緩。

    她下牀到客廳裏倒水喝,腳步都是沉的。就那一去一回的工夫,後背和頭皮就幹了,但髮根和衣服還是溼的,她穿過空氣的時候,陣陣發冷,皮膚豎起了顆顆雞皮疙瘩。

    一進入房間,空調吐出的冷空氣,更是讓她不斷打顫。

    這可是七月啊,南國最炎熱的七月天。她關掉空調,把窗打開,讓熱空氣涌進來,稀釋房內的寒冷。衣服換了一套,髮根也用紙巾擦了擦,然後重新鑽進了被窩裏。

    頭沉重得很,不一會兒,她就重新被拖入了夢魘。依然是不斷地狂奔,從一個空間穿到另一個,只是再也不出汗了,她蜷縮在被子裏不斷地發抖。

    喉嚨即使不吞嚥,也發熱發脹發痛,夏遠電話來的時候,她只能哈着氣說話:“你等我一下我這就起來。”

    “你怎麼了啊?聽着不大對勁。”

    “喉嚨不大舒服。”

    “算了你別過來了,我晚點再走,我來看看你。”夏遠不由分說就掛了電話。

    夏至倒回牀上,手腳發軟發虛,她確實起不來了。

    夏遠住的酒店離六中就兩個街口,他十多分鐘就走了過來,林琬靜也回老家去了,夏至裹了件外套去給他開門。

    “你發燒了啊?臉怎麼那麼紅?”

    夏至躲着夏遠伸到她額上的手:“就有點不舒服,我歇一下就好,中午吃了飯送你去車站,我下午回去上課。”

    “你這個樣子回去上課?不怕把學生嚇得退費?”夏遠要損起她來也是不留情面的,可是話裏透着的關心讓夏至覺得這個弟弟終究是長大了啊。

    “我等下去社區醫院打個針”

    “又去戳那個喉嚨的針?不許去!”夏遠強硬地說,“你也不許上班了,少上兩天班咋了,又不等那點錢開飯。你請個假,換衣服我帶你去大醫院看。昨天我就說了,不舒服還逞強去爬山”

    夏至走進房間縮回牀上,夏遠跟了進去,夏至不耐煩地說:“你啥時候變得像媽那麼囉裏囉嗦的?你不是要回去了嗎?又說公司催着你回去上班。”

    夏遠實習的那家電器公司,在他實習結束時向他伸出了橄欖枝,夏至想,這肯定也有夏健鋒的原因。

    “不用啦,我跟公司說了晚兩天再過去報道。爸也讓我多住兩天,他給我報銷酒店費用。”

    夏至挑了挑眉,瞪着他:“你跟他瞎說什麼?”

    “我沒瞎說啊,媽剛剛打電話問我幾點到家,我說你不舒服,然後爸就搶了電話,叫我等你好了再回來。”夏遠頓了下說,“姐,我覺得爸挺關心你的。”

    夏至不作聲。她當然知道夏健鋒關心她啊,只是從不尊重她。

    夏健鋒自詡開明,從不干涉子女的選擇,實際上又總喜歡給兒女安排好一切,像夏遠的工作,他不是一樣沒有徵詢夏遠的意見就安排好了?

    也虧夏遠一聲不吭地接受了。也是,這個弟弟,雖然自小成績不好,倒也乖巧。事實上在親戚朋友眼中,他們這對姐弟從來就很省心。

    她就是忽然不想再做一個省心的孩子了。她本來就不是孩子。憑什麼不能過自己想過的生活?

    “姐?”夏遠的叫喚打斷了她的思路。

    夏至回過神來,說:“你出去啊,杵在這我怎麼換衣服?”

    就算不是爲了讓夏遠放心,她也覺得自己扛不下去了,楠洲三院離這就三站地鐵的路。發熱門診裏,排着號的大部分是帶着孩子的家長,像她這樣的成人也有,不多。

    說是急診,也排了足足三個小時,將近十二點,他們才從醫院裏取了藥出來。

    兩人在茶餐廳裏打了包回宿舍,夏至喝了半碗粥,喫過藥繼續睡,夏遠開了她的電腦打遊戲。

    夏至說:“你不用在這守着啊,去逛逛街吧。”

    “一個大男人去逛什麼街。”夏遠盯着電腦屏幕說。

    夏至便由得他去了,反正這暑假以來蕭以晴都住在了程佑那邊,這屋裏就她一個人,不至於不方便。

    也許是藥效,也許是有人看護着的心安,夏至這次睡得很安穩,再醒來時燒已經退了。

    夏至請了兩天假休息,第二天下午就送了夏遠去車站。

    在酒店退房時,夏遠還在試圖說服她:“姐,我看你跟我一起回去得了。”

    夏至喉頭仍有點發癢:“你是回去上班賺錢,我回去幹嘛?好好放着培訓班裏的錢不賺嗎?”

    “那你好歹回去看看啊!你都幾個月沒回過家了。就算你生爸的氣,你也回去看看媽啊!媽又沒有得罪你。”

    夏遠說得在理,也是在給夏至找臺階下,夏至順了這個人情,說道:“我下個週末得空了回去。”

    夏遠在上車前抱了抱夏至:“不要什麼都一個人扛着,也不要那麼拼命,就算回家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夏至明白他說的這個“回家”與前面說的不一樣,但夏至只是笑了笑,她推了推他,催着他進站。

    在一座城市生根很難,又不太難,不過是努力的程度和時間問題罷了。如今,對她來說,她更需要的是落地生根的意義。

    離開泰城,她幾乎是本能地回到了楠洲。她壓根就沒有考慮回康洲,除了覺得不知道如何面對父母的詰問,還出於一種她說不清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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