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用右手食指按住鎖骨前的莫比烏斯環,像個泄氣的皮球般一下子沒了力氣。她膝蓋一陣陣虛軟着,差點要跪倒在地上。
原來……他不在。也對,不是所有獲獎者都會過來領獎。
只是,她內心刺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她不得不承認,她多麼想他。
越是這樣,她越覺得自己可憐且可笑。
他在哪裏有關係嗎?重要的是,他沒有找她。哪怕天各一方,發一個消息過來,很困難嗎?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離開了展廳。
她低着頭走,走着走着,就下意識地掏出了手機,點開了微博。
她更新了一條微博:【你在哪裏?】
——你寫一天我就看一天,你一直寫我就一直看。
他這麼說過。如果他還在看,他會知道她在找他。
她在……找他嗎?她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她找他幹什麼?
他可能身處海外,他身邊有他愛着同時愛着他的人,她對他來說,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她曾經鼓勵過他去找自己的幸福,現在他找到了,她給他發這樣的信息是什麼意思?
她慌了,她再次點開微博,在地鐵發動的那一刻,手機信號受到了干擾,APP有好幾秒的遲鈍。
刪掉微博以後,她才鬆了口氣。她實在……太無聊了。
……
【我一直都在。】
指尖移到“發送”按鈕上稍有停頓,但還是點了下去。結果,蘇曉看到了彈出來的對話框:【你所評價的信息已刪除。】
刪除了?蘇曉點擊返回,果然找不到夏至剛發的那條微博了。
他默不作聲地把手機面朝下地放在了桌子上,凌信在牀上翻了個身,一陣咳嗽聲引起他身體猛烈的顫動。
蘇曉連忙倒了一杯溫水上前,幫他側過身輕拍着他的背。
這串咳嗽似乎耗盡了凌信近半的體力,他長出一口氣,對蘇曉說:“沒開燈嗎?”
蘇曉略一停頓,不自覺地掃一眼天花板上調了暖黃色的吊燈。但他說:“我關了,怕影響你睡覺。”
“你怎麼還不睡?”
“我看點書,馬上就睡了。”
“你不是在看書吧?”凌信眯起眼睛移向書桌,他不是完全看不見,他能看見昏黑的影。
蘇曉也回頭看了一眼,他自覺失言,這幾天,凌信夜裏視力都會降低,但似乎今天更嚴重了。他說:“我是說,我準備開臺燈看書。”
凌信眼睛沒有動,出神地說:“蘇曉,對不起。”
“不要這麼說。早點休息,我們明天要去醫院。”蘇曉扶着凌信的肩膀,想讓他躺下,但凌信他推了推他的手。
凌信語氣有點急促:“我不想去。我想回家。蘇曉,我們回家吧。”
蘇曉愣了愣,說:“我們說好了的。別怕,沒事的。”長沙
“你不會。林醫生說手術成功機率很大……”
“我知道他說什麼!”凌信粗暴地打斷了他,“但我也很可能死在那張手術檯上,連一句遺言都來不及交待!”
“不可能,你不要胡思亂想好嗎?”
“你當然說得輕巧,被剖開腦袋的那個不是你!”
“你現在不是還活着嗎?!”蘇曉也強硬地吼了回去,“你在國內的時候,醫生不是說你活不過三個月嗎?你熬過來了,你還能繼續走下去!”
凌信捏緊了被角,一臉頹敗:“可是我不想熬了。要是我知道我能活那麼久,我不會去找你。我拖累了你。”
蘇曉向他俯下身子,伸手抱住他剃得光亮的後腦殼:“我沒覺得你拖累我。”
“我想回去,我想家了。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家裏。還有……我想,對她說一句對不起,親口說。”
“那……我給她打個電話,好嗎?”見凌信沒有作聲,蘇曉站起來走向書桌拿手機。
“算了。”凌信又突然說道,“別打了。”
蘇曉將手機託在手心,看着他說:“沒關係的。”
“不……”凌信緩緩抽着氣說,“以後見面再說吧……”
“也行。”蘇曉放下手機,手插進外套口袋中,“等你好了,我們就回去。”
“蘇曉。”凌信叫了他一聲,過了好久才說,“不管手術結果怎樣,我們都回去吧。”
“嗯……”他倚在桌邊,低下頭無言以對,“睡吧。”
“你也早點休息吧。不要畫了。”凌信一直都知道,蘇曉經常在他睡着後畫畫。
蘇曉略有點愕然:“我沒有畫。”
“速寫本還沒找到嗎?”
“嗯……沒有……也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找不到就算了。”
速寫本一直是放在書桌櫃桶裏的,他記得上星期去醫院的時候,他放進了挎包裏帶了過去,準備在等候凌信的時候可以畫點畫。
記憶裏,這是他最後一次用到這本子,後來……放哪裏去了呢?他怎麼也想不起來了。書桌、挎包都找過了,也把這套兩室一廳的公寓翻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
凌信轉向他,似乎又能看清蘇曉的面目了,他的目光裏似有深意:“那如果我告訴你,是我扔了呢?”
蘇曉張開嘴又合上,雖然很輕微,但凌信確認自己聽到了空氣在他喉間迴旋了一下。蘇曉說道:“我畫着玩的,你別多想。”
凌信反問道:“你畫了什麼?我沒有翻開看。”
“……沒畫什麼。”
“那個本子你特意從國內帶出來的,用很久了吧?怎麼會沒畫什麼?”
“……亂七八糟,什麼都畫一點,比較陰暗,不想讓你看到。”
凌信揚起脣角笑了:“你不會比我陰暗。不過我看着卻很想扔,那本子破破舊舊的。”
蘇曉沒有接觸他的笑,只是說:“扔了就扔了吧。再買一本就是了。”
“是啊。”凌信的笑似乎微微顫動着,“但是蘇曉,我沒見過你的速寫本,那不是我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