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困夏之城 >325、我不是家屬
    只是一個擁抱而已。尤其是在這種衆叛親離的時刻,他會尤其需要吧。

    相擁而眠,她靜靜聽着他的心跳,順着他心臟跳動的節奏呼吸,擡眼看他,他的下巴正對着她的額頭。

    他好像已經睡着了。她小心地沒讓自己的臉蹭到他下巴上去,她怕一個大幅度的動作也會破壞此刻的寧靜。

    她太不爭氣了。如果說上一次是因爲喝高了,真的爬不起來,這次又是爲了什麼呢?想要幫助他,卻迷失了自己。

    她已經有所預見了。每一次親近都在爲即將的別離作準備,每一寸微暖都是她舔舐傷口的支力。她要憑此告訴自己,他不是不在乎她的。

    正因此,她纔要守好他們之間的那層紗窗。他不知道她愛他,這樣就好。

    她數着他的心跳聲,數着數着,次序就混亂了,思緒也潛入了夢境。

    夏至調了八點的鬧鐘,八點半馮梓珏和周文鼎就會來上班,他們要在那之前起來。但是,七點剛過,蘇曉就忽然驚醒了。

    他坐起來,把臉埋在了掌中。

    夏至也醒了,她揉揉眼睛說:“又做噩夢了嗎?”

    “我夢見他了……”蘇曉眼中攫住了一個光點,那光微微晃動着,漸漸變大、擴散至整個視野,他猛然間跳下了牀,“我要去一趟醫院。”

    “蘇曉?!”夏至不明所以,她叫了他一聲,卻不知道該問他什麼。

    他神色夾雜着慌張、沮喪和懊悔:“他前兩天一直不斷地打電話……他叫了所有人過去。該死,我應該知道!”

    “什麼?”

    “他之前……狀態要差很多,但這兩天,他忽然好了……”他握住她的手,她發現他不斷地顫抖着。

    她張着嘴,幾秒的愕然後,說:“我陪你去醫院。”

    謝丹瑜和凌信的父母都不會通知蘇曉,在他們眼裏,他什麼都不是。

    夏至終於知道了凌信說的“把蘇曉還給你”是什麼意思。他是讓她把蘇曉帶走啊。帶離他身邊,他不想在蘇曉面前死去。這是他最後的體面。

    也是他最後能爲蘇曉做的。他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恨蘇曉,兩個人的命運,在同學會上的不期而遇後發生了改變,牽連着兩個家庭的變故。他想保護他。

    夏至想,這樣一來,她再也無法討厭凌信了。輸給他,她還有什麼不甘心。換成是她,她能用生命來愛他嗎?她只會爲自己的得不到而自怨自艾而已。

    她跟在蘇曉後面跑,跑過醫院大堂,跑過總是等滿人的電梯間,跑上步梯,穿越長長的走廊。

    所有的病房都合着門,走廊顯得特別幽黑。只有他們要去的那一間門是敞着的,初升的太陽放出耀眼的光芒,從病房的窗戶投入,拉下金色的影,在門口看着人影綽綽。

    哭泣聲異乎尋常地剋制,站在一屋子人的最外層,夏至只能隱約看到病牀上的一角慘白。

    蘇曉沒有往裏面擠,反而一直後退到了走廊,背靠在牆上。他眼中的空洞嚇壞了她。樂書吧

    她心很痛,爲他的無助,爲她的無能。

    一個小護士拿着寫字板腳步匆匆地走了過來,她走到門口時瞟了他們一眼,正待進門,又停下腳步回頭確認了一下,然後調整方向走向了蘇曉。

    她認得蘇曉,病人住院這幾個月,都是蘇曉在旁陪護,她把寫字板遞給了蘇曉:“別難過了,在這裏簽字吧。”

    蘇曉低頭看了一眼,並沒有接:“我不是他家屬。”

    他話說得很平淡,面無表情,但卻讓她抑制不住淚流滿臉。她寧願他像她一樣哭一場。

    一連下了兩天雨的楠洲,在凌信去世的這天早上放晴了。此後一直到十二月底,楠洲幾乎沒再下過大雨。

    凌信的遺體在楠洲火化後,謝丹瑜把骨灰帶回了坪洲開追悼會並安葬,蘇曉沒有去。

    他又恢復了那種平靜而規律的生活,好像只是不小心弄丟了生命中的兩年時光,他依舊溫和、謙虛、有禮而隱忍,只有夏至知道他眼底的憂傷。

    由於楓林苑的房子租約沒有到期,蘇曉便在夏至原來租房的暖家公寓租了個單間暫住。他們不常見面,很偶然地,會發微信聊幾句無關痛癢的話。

    蘇予潔又來了一次楠洲,夏至不知道他們母子見面的詳情,但蘇予清給她打了電話,說是蘇曉主動找蘇予潔的。

    “他們總算和好了,雖然兩張臉都像棺材板似的。”

    夏至被蘇予清的話逗笑了。她沒有答應蘇予清一起進餐的邀約。她大概知道姐妹倆在打什麼算盤,蘇予潔只是寧願選她罷了。

    有些觀念的接受與否,是真的得跨越千山萬水啊,她要是成爲蘇予潔的棋子,那她要怎麼面對蘇曉呢?再說,她也是有傲氣的好嗎?

    他已不動聲色地把她推離了他的生活,那她就配合地優雅退出。你不挽留,我不強求。

    再一次想要去找蘇曉,是因爲在公司擴充規模、把辦公室搬上三四樓的時候,新招的其中一個小編輯在整理資料,翻出了那個速寫本。

    那也是個剛畢業的孩子,可以算是蘇曉的小師妹了,也是來自楠美,一個梳着雙馬尾嗓門很大的女孩,她翻着那本子嚷道:“夏至姐,這是你嗎?”

    “怎麼可能?你看我像會畫畫的人嗎?”夏至放下手上那箱雜誌,她終於記起了這個本子是蘇曉很珍視的,怪不得當時看着就眼熟。

    那是好幾年前了,她去找他畫大象媽媽,無意中看到這個本子,他連翻也不許她翻一下。

    她不能看的東西,大概他更不願意讓別人看吧。她連忙抓住了速寫本的線圈,從小編輯手上拉了出來,本子應聲合上。

    該死,這是凌信最後託付給她交給蘇曉的,她放在包裏,那天晚上記起時,蘇曉已經睡着了。她便把本子放在了桌上。

    第二天兩人匆匆趕往醫院,她就把本子忘記了。等到從醫院回來,這個本子不知被誰隨手收進了什麼地方,而她頭腦混亂着也沒有想起來。

    答應了的事,得做到啊。

    【在家嗎?我過來一下,有東西要給你。】她給蘇曉發了條微信,就把搬辦公室的事交給了周文鼎主理,抱着速寫本離開了這棟樓頂正在掛着“有知”新招牌的小樓。

    她沒留意到那小編輯正滿臉懵地看着她的背影:“我沒以爲這是她畫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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