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妖愕然,轉頭看着說這話的那位男子,此男子身形高挑,玄色金邊長袍下的他渾身散發高貴之氣。
眉宇間驚豔了衆生。眉若利劍,目若朗星,舉手投足間都比他身旁的另一位男子多了份器宇軒昂。
阿嚏——
阿狸打了個大大的噴嚏,用手指搓了搓堅挺的鼻樑,碧綠色的長衫上似乎沾染了方纔的濁物。
桃妖嫌棄地看了一眼阿狸,她平日裏最討厭那娘裏娘氣的男子。
想着不久之前,她還盛開的時候,有一看着挺儒雅的男子在這裏瞎轉悠着,見什麼都要吟一首詩。見那搖頭晃腦的模樣,她忍不住捉弄了他一番,哪知他哭哭啼啼地離去。
想比之下,桃妖更討厭娘裏娘氣的癡傻書生。
“纔不是什麼情郎。他不是....有妻兒麼?”
桃妖的眉目間有些許消沉。驀然間,回過神來,她又插着腰指着師徒二人道,“要你們多管閒事。”
說罷,呲溜一聲,人就不見了。
只留下師徒二人怵在那大眼瞪小眼,互相無奈地聳了聳肩。
夜已深,師徒二人結伴回了茅草屋,入塌而睡。
次日清晨,月灼還在睡意朦朧中,轉而忽感到面前一陣氣息,猶如海水般帶着一絲鹹甜。
月灼睜開惺忪的睡眼,此刻他,衣襟半敞,鎖骨壑壑,如墨的髮絲隨意地散在身後。
阿狸看的入了神,不經意間羞紅了臉。
月灼想看看這狐狸又要出什麼幺蛾子,便裝作睡意未醒,攬過阿狸的脖頸,順勢將他推向塌內。
小巧的木塌經不住兩人的重量,呀呀作響。
月灼半睜眼,忍住笑意,將一條腿壓在阿狸的身子上。
“師父.......”
阿狸掙動身子,險些喘不過氣來,“快放手.....”
月灼師父當做沒有聽到一般,自顧自地呼呼大睡。
只聽一聲——
“你們......”
一位身形高挑,儒雅俊美的男子剛進門,見到此番場景,直愣愣地杵在門口。
月灼師父這才睜眼,只不過他方纔怡然自樂地神情全都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鄙夷。
“你怎麼在這?”
蘇宴不解,笑道,“我怎麼不能在這?”
月灼鬆了手,阿狸這才透過氣來,如得救了一般。氣還未順,着急解釋道,“師父,我方纔想着幫你買點食物充飢,誰知在那裏就碰到了蘇兄弟。”
蘇宴聽阿狸稱他爲兄弟,受寵若驚,不由得將目光移向阿狸。
“呵,陰魂不散。”月灼嘟着嘴,小聲的說了一句。
............
午時,蘇宴將自己的境遇說與了師徒二人聽。
原來,那日,蘇宴在房中等候許久,卻還未見到三人歸來。隱隱感到有不祥之意,便忍着痛去尋。
他看着褰裳閣內那不長的樓梯,是用上等的紫檀木製成的,仔細一聞,還帶濃郁的檀香味兒。
恍惚間,他竟看到那樓梯化爲一條渾身光滑,紫紅色紋路交錯的巨蟒,巨蟒的信子細而殷紅,一伸一伸地擺動着。
一雙見不着眼白的雙眼發着森森綠光,似乎要把蘇宴生吞活剝。
蘇宴一個踉蹌,跌倒地上。腹間的傷口有撕扯感,蘇宴低頭一看,傷口處又有些鮮紅滲透而出。
晃眼,他再定睛一看,哪裏是紫紅色綠眼的巨蟒,原來不過是木梯而已。
蘇宴一手攙着木梯的橫杆,一手捂着傷口處,一步一步地挪向那層層起伏的階梯。
每落一腳,他的腹間傷口處便要痛一次。
蘇宴咬着牙,身後的衣衫已溼了大片。過了半晌,終於如釋重負般走完階梯。
他步伐緊湊,輕踏地面而不敢用力。還未走到褰裳閣門口,便見一些官兵迎面而來。
只要撥動一側的荷花高燈的蓮身,那座塌就會升起,直至與歌舞高臺相對。起初是用來提高賓客的觀賞效果,沒想到此後成了噱頭,吸引來更多的賓客上座。
然而如此特殊的座位,褰裳閣內只設一處。高臺升起後,底下就會成爲一鏤空之地,此地也不知通向何處。
但此刻時間緊迫,蘇宴也顧不得其他。那些官兵來勢洶洶,想必定是來者不善。
他扭動蓮身,躍入這四方洞中。而高臺未一直往上,而是升到一半,便落了下來。
那羣官兵一驚,只聽得一聲巨響,揚起一陣塵灰,方纔見着的那模糊人影便憑空消失了?
“給我搜——”
其餘地官兵得了命令,立刻行動起來,不放過任何一處。
此番蘇宴跌落一處,竟覺得有些刺眼。他的身上已經傷痕累累,加上方纔那重重一摔,真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雪上加霜。
蘇宴見得眼前一陣明媚,才知是那刺人的日光。他便豁然開朗,此地定是另有出口。
而他此身所處,正是那日師徒二人所見的青瓦白牆。
蘇宴見這邊普通的白牆處不時冒出塵灰,便用手作拳,敲了敲。
有迴響聲,此面牆是空的!
他在牆的四周摸索着,終於在那藤蔓纏繞處找到了一處隱藏極密的出口。門後,一陣陣過門香的味道夾雜着血肉的腥臭撲面而來。
他是極其厭惡這過門香的香味,蘇宴甚是不解,爲何長安城的百姓都對這味道一往情深。
蘇宴是不喜這味兒的,反之,他還覺得噁心作嘔。
而今,更與這腐肉爛皮的腥臭味相融合.....
蘇宴覺着自己的胃裏正翻江倒海,隨後嘔出一大片食物殘渣。
他緊閉雙眼,再也不敢看那一隻只,血淋淋的屍體。
那些.....是什麼?
他沒看清,也不敢再看,便朝着遠處的另一扇石頭門慌亂離去。
那扇門是褰裳閣的另一處出口,出口處是長安城外的一處偏僻石頭牆。石門開啓,又很自然地關上。
蘇宴不敢相信,竟然就這樣輕易地,出了城?
他回頭望了一眼石頭門,仿若與這扇門連接的那個通道,猶如人間煉獄。怕是地府也不過如此罷。
幸得他身上還帶着些散碎金子,便到城外擺攤處,置換了些樸素的衣物與充飢的乾糧。再回頭時,見長安城門已封,城外的石牆上粘貼着阿狸與月灼二人的畫像。
原來那日,長安城的集市出發生了一件大事。京兆尹黎幹命官府在城內外粘貼賊人的畫像,以戒衆人。
褰裳閣的歌姬瑤也也參與其中,妖言惑衆,落得身亡的下場。
京兆尹黎干將她的屍體拋入那羣難民之中,又抓來江郎中與那些身患疾病的百姓,說他們是處心積慮策劃了這一場陰謀,要謀害長安城。
於是,黎干將所有病患連同瑤也的屍體一同葬身火海。
有兩個同謀現已脫逃,黎幹就算是傾其權利,也要將這兩人捉回長安。
這是蘇宴聽那攤主說的,那攤主前些日子帶上了身家已離開長安城。長安城不同往日,他也沒什麼再留戀的,想去再尋一處可安生之地。只得邊走邊做些小生意,來解決溫飽問題。
攤主說,幸虧離開的早,再遲些,長安封了城,就走不了了。
蘇宴思緒萬千——
想到那些無辜身亡的病患與江郎中,還有瑤也——
落日餘暉照着他的身影,細細影子被拉長,斜向一處。蘇宴咬牙切齒,攥緊拳頭,隨後,又鬆開手,骨節分明的手指無力垂到身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