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人都來到這裏了，又轉頭回去？
楚蘭心便道：“既已來了，見見也無妨。”
一股清新芳香的氣息從靜寂沉睡的凌煙閣透出，鑽進他們靈敏的鼻子內。
這是沉香的香氣。
本是在凌煙閣中午睡的傅採林早已經被驚醒了。
閣中打坐相陪的傅君瑜問道：“師父，怎麼了？”
“有客人來了。”
傅採林雙目炯炯有神，定定望着門外。
“啊？”傅君瑜側耳傾聽，卻絲毫聽不見動靜。
但她不會懷疑傅採林的話，又問道：“師父，是誰來了？”
傅採林一身白衣，長髮披肩，身影魁偉完美，動聽的聲音充滿奇異魅力並能使人甘心遵從，很容易讓人聯想到他有一張英偉至沒有任何瑕疵的臉孔。
但事實卻剛好相反，傅採林擁有一副絕稱不上俊美、且是古怪而醜陋的長相。
他有一張窄長得異乎常人的臉孔，上面的五官無一不是任何人不希望擁有的缺點，更像全擠往一堆似的。
他額頭顯得特別高，下頷修長外兜得有點兒浪贅，彎曲起折的鼻樑卻不合乎出例的高聳巨大，令他的雙目和嘴巴相形下更顯細小，幸好有一頭長披兩肩的烏黑頭髮，調和了寬肩和窄面的不協調，否則會更增彆扭怪異。
此時他閉上雙目，仔細感應着，聆聽着只有他法耳才能聽到的天地間某種奇妙韻律。
“是貴客！君瑜，待客！”
傅君瑜問道：“是唐王來了？”
可隨即她又覺不對：“就算是唐王，也不能讓師父這麼鄭重吧？”
傅採林搖頭，說道：“是一位比爲師更強的強者！”
“啊？”
傅君瑜雖是不信這世間還有比自己師父更強的人，但既然傅採林這般說了，她總不能輕慢，忙去旁邊隔間叫了十餘名素衣侍女過來，準備待客。
韓諾和楚蘭心進來的時候，這閣樓裏，十二名素衣美女，或坐或臥，或輕弄樂器，或低聲吟唱，把閣樓內一片小小天地，點綴得猶如桃園，倍添氣氛。
主位處，檀木桌上放置一個大銅爐，沉香木煙由爐內騰昇，徐徐飄散，爲閣樓蒙上輕紗薄霧，香氣四逸。
一名長髮披肩的白衣男子，正靜靜端坐在檀木桌後。
縱使半坐於地氈之上，仍可見他骨架極大，然而沒有絲毫臃腫的情態，更令身上的白衣具有不凡的威嚴氣度，使人不敢生出輕忽之心。
衆女隨着樂鼓聲，輕唱着小調，而另一名容顏秀美的少女侍立在白衣男子右側。
由白衣男子到衆女子，人人赤足，一派閒適自在，自由寫意。
待韓諾和楚蘭心進來，傅採林伸手，止住衆侍女動作。
閣樓內頓時又是鴉雀無聲。
樓外方池中波紋盪漾，微風拂過沿岸園林樓閣圍起的廣闊空間，傅君瑜和十二名侍女都是靜靜等待着，將目光看向了韓諾和楚蘭心兩人身上。
“貴客遠來，不知所爲何事？”傅採林睜開那深凹下去、
原本因翕聚而顯得侷促和比例不當的五官，竟一下子像蜷曲的人舒展四肢變成昂藏漢子般，整張臉孔立時脫胎換骨般化成極具性格的形相。
雖然鼻仍是那個鼻，嘴仍是那張嘴，眼仍是細而長，額過高頷較朝，可是此時湊合起來後再不難看，令人感到極美和極醜間的界線不但可以含糊，更可以逾越。
而造成如此效果的最大功臣，肯定是眼眶內靈動如神的一雙眸珠，有如夜空上最明亮的星兒，嵌進恰如其份的長眼內，天衣無縫。
傅採林這可算是因氣質而改變樣貌的典型了，楚蘭心笑道：“雖然不是第一次見，但還是覺得很神奇呢。”
傅採林問：“姑娘見過傅某？爲何傅某卻不曾記得有見過姑娘。”
楚蘭心笑道：“我確實見過你，你卻不曾見過我。”
傅採林有些無語，又望向韓諾，問道：“不知道兩位是？”
韓諾搖頭，說道：“不要問我們是誰，問了我也不會說，你只要知道我們這次來，只是佔個位置好看戲而已。”
傅採林眉角一挑，問道：“不知道有何好戲可看？”
韓諾笑道：“如今長安風起雲涌，會沒有好戲可看？弈劍大師何必明知故問。”
“這……”
傅採林轉而問道：“那不知道，兩位爲何要來這凌煙閣呢？”
楚蘭心笑道：“要不然去臨池軒？我可不想跟那北地蠻子一塊。”
就像傅採林在太極宮東北的凌煙閣一樣，畢玄所在之處，卻是太極宮西北角陶池南岸的臨池軒。
楚蘭心所說的當然就是畢玄。
而敢說畢玄是“北地蠻子”的人，想來也不會跟傅採林太過客氣。
傅採林深知這一點，而在他感知當中，韓諾和楚蘭心兩人的實力也實在恐怖。
無須動手，傅採林便已經感覺得到韓諾和楚蘭心身上傳來的深沉威壓，這也是他在聽了楚蘭心說要佔位置的時候，也不敢發作的原因。
傅採林是好脾氣，但絕不是沒脾氣。
身爲高麗一國最至高無上的大宗師，傅採林的地位比之高麗國主都還要尊貴，多少年沒有這般被人當面壓過了。
可現在他卻不敢有所異動。
傅採林苦笑一聲，說道：“我倒是希望兩位是去北地蠻子那邊。”
“呵呵。”
楚蘭心笑道：“傅大師就別糾結了，好好的斟茶遞水招待貴客就好，不必想太多。”
傅君瑜聽了便要大怒，卻被傅採林伸手一攔。
楚蘭心看看傅君瑜，笑道：“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聽聞傅大師除劍術之外，與圍棋一道亦是精研甚深，不然手談一局？”
“好！”
傅採林當即就點頭應下。
韓諾和楚蘭心來得蹊蹺，看上去如此年輕，實力卻遠在自己之上，傅採林自然不得不多想一些。
修爲上的差距有太多因素影響，比如資質，比如功法，比如丹藥……
但圍棋一道，相對來說影響的因素就少了許多。
傅採林自認，就算是輸也不會差得太多。(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