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晟世之下 >第七十章 黑衚衕的東家
    黑衚衕中一聲巨響,一根魚線從街尾到街頭,將整條界面切割出一條巨大的豁口,小樓上的面具人雙手握杆猛然站起身來,寬大的衣袍立刻被氣機鼓盪起來,原本乾瘦的手臂忽然肌肉暴增,青筋鼓起,魚竿被拉出一個飽滿的半弧。

    葛天右出現在黑衚衕街頭,手掌按在地面,沉悶拍下,地下驟然發出金石嗡鳴聲,崔澤從黑九飛出,腳尖點在懸空的魚線上,單手一指,氣貫長虹,順着魚線涌入地下,三位當鋪老闆也出現在街道上,三人手持算盤,各自撥弄着,只是每一次敲打算盤的聲音,魚線都會跟着顫動,於此同時悠揚的琴聲從柳下樓傳出,魚線緩慢收縮起來,然後越來越快,地面下的東西轉眼間便被拉至小樓處,卻仍在奮力頑抗。

    秦柯澤邁步走出,明明只有不到百步的距離,他卻走了足足一炷香仍未走到,似乎他每向前走一步,反而距離地下那東西便遠了一步,直到距離兩百步的位置,他終於停下腳步,雙手合十,再張開時,彷彿有一條星河藏在他雙掌之間,手掌揮舞,星河飛入空中,剎那間化作滿天繁星,地面裂紋越來越大,那東西似乎愈發不安穩起來。

    面具人轉身背對,將魚竿奮力朝前方甩動,魚竿突然折斷,沒了束縛,地下的東西飛快逃竄,帶着半截魚竿朝地下深處鑽去,黑十一中一把剔骨尖刀飛出,不偏不斜正好將那半截魚竿戳在小樓房檐上,慶芳破窗而出,將手中一物拋入空中,正是陸迢迢雕刻的那尊木雕。

    “嘭。”

    地面炸開,一把漆黑戒尺從地下飛出,朝着星空而去。

    “別讓它逃了。”面具人連忙喝道。

    葛天右正欲起身,一道身影依然躍入空中,一把握住那把戒尺,星空之下,那道身影手持戒尺背對着所有人,而那尊木雕手中竟也多出一把尺子。

    “陸迢迢。”崔澤不可思議的喝出聲來。

    陸迢迢看着手中的黑尺,猛然揮下,星河消散,長街上的溝壑好似活了一般緩緩癒合,整個黑衚衕恢復如初,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

    陸迢迢朝身旁的慶芳躬身一揖道:“多謝。”

    “越是不願想,越是忘不掉,既然醒了,是否是一場好夢”慶芳輕聲笑道。

    “不重要了。”陸迢迢釋然說道,有些事他不曾忘記,卻也不敢想起,曾經他時常覺得活着是一件幸苦而且沉重的事情,但是慶芳的一場夢,讓他重新看到了,原來活着真好。

    忽然一片雪花落在陸迢迢的肩頭,長安城的雪竟然飄進了黑衚衕,陸迢迢伸手去接住那些雪花,就像那時的陸尋安。

    “程

    爺爺,長安城的雪可沒有淮淄城大,但是這裏好冷,比那年的淮淄城還冷,不過你們不用擔心,因爲小尋安已經長大了。”

    ......

    柳下樓中,薛娘滿是不悅的敲打着桌面,葛天右三兄弟心知肚明的閉口不言,反正事情已了,秦柯澤來沒來過,與我們何干,三位當鋪老闆圍坐在陸迢迢身旁,手裏的算盤打得震天響,口裏還唸唸有詞道“買賣需過山,過山翻一番。”

    聽得陸迢迢不明所以,卻也不敢開口搭話,好在這時南溪閣的面具人走了進來,場面才終於緩和了許多,那人走到陸迢迢面前,滄桑的聲音從面具下傳出,“把尺子拿出來給我看一看。”

    陸迢迢抽出那把黑尺遞給對方,然而對方並沒有接,而是示意他放在桌上,陸迢迢只好照做,那尺子看不出材質,黑漆漆的好似一塊焦炭,可摸在手中的感覺似木非木,似鐵非鐵,放上桌面,一時間衆人都圍觀了過來,就連想來沉穩的崔澤都坐不住站起身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着難言的驚異。

    “幾位,看清楚了嗎有答案了嗎”面具人再次開口說道,所有人坐回原位,神情嚴肅,似乎在做什麼重要的抉擇。

    但很快葛天右大笑道:“沒什麼好想的了,尺子都在這了,我沒意見。”

    “附議。”崔澤淡淡然的說道。

    “能從我的醉生夢死裏醒過來,極好。”慶芳微微一笑,讚許道。

    三位當鋪老闆相互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買賣不成仁義在,何況這麼好的寶貝,不屬於黑衚衕,可惜了。”

    最後面具人將目光移向始終陰沉的薛娘,後者先是瞪了三兄弟一眼,隨後目光如刀子般看向陸迢迢,沉聲問道:“陸迢迢,我只問你一句,若一日天下人需要你捨棄一切,包括生死去拯救,你會作何選擇。”

    陸迢迢沉吟了一聲,靜靜思索了片刻後,擡頭看着對方,意氣風發的說道:“只有活着才能做更多的事情,連自己都救不了的人,談什麼救天下人的大話。”

    薛娘深吸了一口氣,聽着這言之鑿鑿的話語,一時間竟失了神,只剩口中喃喃自語道:“我認了。”

    面具人點了點頭,隨機雙手虔誠的捧起那把黑尺懸在陸迢迢面前,聲如洪鐘的說道:“既然幾位老闆都無異議,那麼從今日起陸迢迢便是整條黑衚衕的東家。”

    一語成讖,剎那間好似有什麼東西烙印在了陸迢迢身上,那種清晰的感覺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隨即屋外的街道落在他眼中已然不再是漆黑一片,頭頂星河流轉,他似乎看到了街道上人來人往,似乎看清了柳

    下樓中那些小二究竟在爲誰忙碌,原來這座柳下樓真的有客人,但是這一切卻又十分虛幻,或者說在陸迢迢的眼中就如同水中彎月,可見而不可及。

    一時間陸迢迢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衆人,手掌不由自主的握在那把黑尺之上,蒼穹之上,那座不知存在了多久的石門微微顫動,石門下,一雙緊閉的眼睛亮突然起些微光芒。

    “這是什麼意思。”陸迢迢開口問道。

    “也就是說從今往後,黑衚衕的鋪子都掛在你的名下。”面具人繼續說道。

    陸迢迢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指着對方問道:“所以從今往後你得聽我的。”

    “非也。”面具人直接撲滅了陸迢迢的心思,“我只是一場賭局的主持者,何況南溪閣從來都不屬於黑衚衕。”

    “那他們總該任我差遣吧”陸迢迢一一指過黑衚衕裏所有的老闆說道。

    “按道理,應該如此。”面具人語義含糊的說道。

    陸迢迢聽懂了一些,可仍是不死心的追問道:“那要是不講道理呢”

    還沒等到面具人答話,崔澤已經冷冷說道:“在外面你是黑衚衕的東家,但是在黑衚衕你什麼都不是。”

    “今天給老孃洗夜壺的活兒就交給你來做,洗不乾淨休想離開柳下樓一步,我看這次誰還敢來幫你。”薛娘捻起手指邊拿玉矬子修繕邊說道。

    “你們就是這麼對待東家的嗎”陸迢迢怒不可遏的責問道,衝着面具人擠眉弄眼着。

    奈何根本是給瞎子拋媚眼,白費功夫,後者一甩衣袍,說道:“這是你們的家務事,賭局已經結束,我也該離開了,陸迢迢你先前問的問題,等你離開柳下樓後,來找我。”

    說罷衣袍翻飛,好似萬花齊放,萬紫千紅之中對方早已沒了身影。

    陸迢迢就如同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椅子上,然而這是慶芳還不忘再補上一刀,笑道:“黑衚衕奇珍異寶,武學祕籍多不勝數,很快你成爲黑衚衕東家的消息就會傳遍江湖,想必會有不少人把主意打到你身上,之前讓你做好準備,便是指這個。”

    “真有人找我麻煩,黑衚衕總不會見死不救吧”陸迢迢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嬉笑道。

    誰知薛娘冷哼一聲道:“他們找的是你陸迢迢,關我黑衚衕什麼事。”

    “你們。”陸迢迢強忍着一口老血壓在喉嚨處,卻聽到崔澤威脅的語氣說道:“可你要是丟了黑衚衕的顏面,我保證是第一個找你麻煩的人。”

    “噗。”那口老血終究還是沒能壓住,陸迢迢只覺得自己掉進了一個早已設計好的圈套之中

    ,從他走進南溪閣小樓,不,應該是從他來到京都的那一日,這個圈套就已經纏上了他。

    ......

    長坤宮中,晟帝的銅磬敲到第九下的時候,大殿之上出現了一個帶着書匠氣息的老先生,後者爽朗笑道:“陛下看着越發精神,定是我的長壽經起了妙用。”

    誰知晟帝拿起敲磬木棒就朝對方砸去,全然沒有帝王之氣,二人亦不像尋常君臣,竟是撒潑罵道:“老不死的,你的長壽經有個屁用,朕一看就犯瞌睡。”

    “老臣忘記說了,這就是長壽經的妙用,陛下這是越睡越精神。”老先生順坡下驢的說道。

    “行了,一大把年紀還這麼油嘴滑舌,有沒有點當朝國師的樣子。”晟帝滿臉嫌棄的說道。

    那老先生正是國師張休瑾,歪着嘴巴小聲說道:“陛下不也沒個陛下的樣子。”

    裝作沒聽見的晟帝半閉着眼睛,沉聲道:“就這樣讓秦柯澤大搖大擺的進出長安城,你我二人就真沒樣子了。”

    “陛下放心,日後秦柯澤絕不敢言語此事半個字。”張休瑾悄然笑道。

    八百里外的城郊,烏雲密佈,雷聲滾滾,驟然間響雷墜落,密集如雨,隱隱約約能聽到那雷聲中傳來聲聲撕心裂肺的怒罵。

    “張休瑾,你大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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