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餘無之燼 >第四十章 做個美夢
    在泉籠猿他們還在搬運武器的時候,餘無騎着蘿蔔走了。他的離開不是害怕危險,而是因爲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了一點信任可言。猜疑是關係中最危險的一個,背叛和敵對是一種惡劣的關係,但最危險的永遠是事情未發生前,因爲不信任而生出的恐懼。

    餘無想起了老牧師和防火女,想起了老牧師的話,他說自己和防火女走在不同的道路上。而餘無想,兩個走在不同道路上的人其實擁有着同一個目的,那便是把「火」延續下去,老牧師想維持的是人類的秩序之火,防火女則是想維持保證了秩序的世界之火。

    既然走在不同道路上的人可以用相同的目標,那麼擁有相同目標的人,就未必需要走在同一條道路上。

    或許泉籠猿和餘無都擁有着拯救亞楠的目標,但後者想,他們的確是走在兩條道路上的人。泉籠猿是個獵人,以前是,現在依然是。他呢他還沒有確認自己的身份,大概不會是個獵人。

    他沒有這個想法,更沒有這個機會。

    “蘿蔔,到時候你可別跑了。”

    餘無輕輕拍打着蘿蔔的脖子,牠沒搞懂爲什麼自己的主人先行離開了,見他不着急,自己也就散漫的踏着步子慢慢走。

    自從驅散了湯至藍火的靈識,餘無一直都沒有解除抵禦的效果,他從馬甲中取出一把小刀,在手臂上刻下了二十八條的刻痕。

    一刀一行血,痛處刺激着他的神經。對於湯至藍火他沒有完全相信,卻也不得不信。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

    腦海中,是一路上遇到的逃難者,當然也包括此刻彈巢內的二十八人。加入旅館中的那個湯至是個他無法抗衡的傢伙,餘無心想他大概會選擇逃離。

    膽怯和懦弱嗎或許吧,總比弱智好。他是個不死人,還是個特別的不死人,他的戰鬥力成長就目前的情況來看是沒有上限的。相比起現在就被湯至癱瘓喫掉,不如成長後再來將它拔除。

    當獵人們從武器倉庫中將所需的武器都搬出後,泉籠猿再次回到了會議室中,在這裏她只看到了窩睡在沙發裏的湯至。

    驀然一驚,泉籠猿的一絲驚容漸漸被冷靜所抹平。她沒去追問餘無去了哪裏,默默接受了這個現實。

    或許,這纔是最好的結果也說不一定。

    翻身下馬,餘無越過障礙翻入,敲響了彈巢旅店的門。沒過多久,被憩林推着的湯至打開門。

    憩林推動輪椅側過身子來放餘無進來,後者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他數着手臂上的傷口,一道一道,還是二十八道,一到未少。記憶中呢數字好像是二十七

    不死人的目光落在湯至腿上的那本小紅簿上,他記得這是自己在公寓內帶回來的日記,他將它放在了工具箱內一起帶回來了,想必湯至是從那裏找到它的吧。

    “它說了什麼”

    湯至一怔,翻開日記本回答道:“一個小女孩的日常瑣碎事。”

    “十三歲的那個嗎”

    “我不記得了,它裏面沒寫。”

    “是嗎”

    湯至見餘無表現的有些古怪,問道:“怎麼了嗎”

    “它是我在某棟公寓的主人房裏撿到的,你不知道它的主人是誰嗎”

    老獵人感覺餘無說的話有些奇怪,仔細想了想,還是沒想起來跟隨自己的逃難者當中有一個這樣的角色。

    “湯至。”餘無很認真的喊了老獵人的名字,“你還記得你回答泉籠猿時說旅店此刻有多少人嗎”

    “二”剛一開口,老獵人張開的嘴就再吐不出一個字了,那是一段無法回溯,極爲朦朧的記憶。他努力回想,十指扣在輪椅的扶手上越發用力。

    他泄氣了,還是想不起來。

    餘無將自己血淋淋的手臂展示給湯至看,說道:“我記得的有二十七人,卻想不明白爲什麼我會刻了二十八道傷口。現在,請你告訴我旅店裏有幾個。”

    湯至掏出另一冊小本子一個一個書,看着那些間落的名字和特徵,老獵人第一次察覺到了其中的異狀。

    “二二十七人。”

    餘無點點頭,伸出手去,說道:“把日記給我。”

    湯至好像搞懂了些什麼,顫巍巍的將紅色的日記本交到了餘無的手上。後者說了最後一段話,轉身離開,他說道:“她應該被記住的你,該回家了。這些人就交給泉籠猿他們吧。”

    湯至眼神空洞,聲微地答道:“好好”

    餘無離開時沒有帶上門,憩林那雙明亮到失真的杏眼盯着不死人離開時的背影,久久沒有挪開。

    “他們、他們沒有得救,是嗎”

    “”

    憩林沉默時精緻的像個人偶。

    “我以爲我看見他們得救了。”

    將眼前的破敗看了一遍又一遍,憩林這纔開口,淡淡的說道:“美夢不比殘酷的現實要好嗎”

    湯至有些激動,他的記憶出現了混亂,玻璃碎片般的真實劃傷了他的思維,那是陷入迷霧之中時,四周不斷出現閃光的驚恐與無措。他想掙脫,想看清被遮掩的一切,他的雙手握緊了又鬆開,反駁道:“美夢可夢是假的啊,假的,怎麼,真的總是要醒過來的。”

    憩林順着剛纔話繼續說道:“夢裏的時間是這裏的六倍、十倍、數十倍,我們這裏的一彈指,他們就已經走完一生了。下一世,再下一世,他們會在美夢中度過無數個美好的歲月與年華。”

    她的聲音罕見的溫柔,舒服的就像診所播放的安眠曲。湯至反抗的意識漸漸薄弱,像是被說服了,用着最後一絲掙扎說道:“可可是”

    “我,也是一個夢啊。”

    當憩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湯至瞬間沉默了。是啊,憩林也是一個美夢。那我呢我願意在這個夢境中醒來嗎不,當夢想成真時,那便是成真了,夢也不再是夢,就是現實。

    看着餘無縱馬遠去,憩林將湯至推出了旅館之外。他們倆站在了屋檐之下,憩林轉過身來,用很輕柔的力道關上了門扉。

    “你太累了,需要休息。”

    “回家吧。”

    湯至喃喃,僵直的手指扣在副手上,掙脫不掉。

    兩人暴露在陽光底下,一朵巨大的影子猛出現在了被毒辣太陽的照出,它像是一顆黑色、扭曲、攪動着肢體的陰影太陽,圓形的本體上充斥着無數如枝蔓的分支。揮舞着,它們扭動,掙扎,交織在一起,無數人形的慘影掛在尖端上,有的慘影嘗試掙扎,卻總是如驚醒的孩童一般,被陪伴在牀邊的母親安撫下去,很快又失去了動靜。

    嗯,只是做了個噩夢而已。

    現在繼續睡吧。

    坐在輪椅上的湯至耷拉着腦袋,一下,兩下,三下,眼皮沉重,如一席落下的帷幕遮掩住了舞臺。

    緩緩睡去,只剩下了悠長的呼吸。

    憩林以精準的步距和穩定的步伐推動着輪椅,一頂漆黑的遮陽傘被她從輪椅下方取出。

    彭。

    綿密的傘面被骨架撐開,

    太陽,再次被遮擋住。

    “祝你做個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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