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第一次當海盜很緊張 >第四百五十九章 立場不同,不相與謀
    崇禎年間的北京城,比起成祖朱棣當燕王時改建的北京城,已經大大的不同了。

    在明初洪武時期的基礎上,經過永樂、嘉靖兩朝的大規模擴建,以及歷任皇帝不間斷的小打小鬧,如今的北京城已經是具有宮城、皇城、內城、外城四層城廓、方圓七十里的巨岜,從空中以飛鳥的角度看下去,北京猶如一個龐大的長方形,四面高牆深厚,北面鄰燕山,南面俯瞰華北平原,東靠渤海,虎踞北方緊鎖大明的國門。

    這樣巨大的城池裏,房舍多如牛毛,就在徐光啓暗暗偷笑的文淵閣皇城以西,一道城牆之外的內城裏,權貴大宅密佈的金臺坊中,一座高牆護衛的宅院之內有一間地龍撩烤的花廳,香茶升騰冒着熱氣,三人圍坐,軒窗半掩,淡淡寒氣帶來戶外偌大庭院的宜人雪景。

    室內靠牆都是書架,滿櫥子集,旁邊懸掛水墨山水,長條書案上擺着銅鎮紙瓷洗壺,滿屋書香,與茶香參合在一起,讀書人獨有的氣氛幾乎就要溢出窗外去。

    桌案旁坐在主位的,是宅院的主人,大明前任內閣鋪臣錢龍錫,他的左手邊,坐着曾經一起在文淵閣當大學士的李標,而坐在李標對面的,則是三人中年齡最輕、資歷最淺的黃道周。

    茶水很暖,談話正酣。

    “這麼說,福建大捷是真的了?”錢龍錫把一口溫溫的龍井嚥下喉嚨,擼着鬍鬚慢慢的問:“熊文燦沒有作假?”

    “沒有作假,我那時正在福建,親眼看到水師剿匪,那個乾淨利落,絕不是作假的**子能打的仗。”黃道周忙答道:“那些海盜個個兇悍殘忍,不可能是良民假扮的。”

    “如此說來,這個熊文燦倒是有些本事。”錢龍錫笑起來,但卻是冷笑:“想不到閹黨提拔的人,也有能力出衆的個例,難得,難得。”

    “錢大人,現在可不是誇他的時候。”李標卻皺起眉頭,看着桌上的幾封信函:“葉家連來好幾封信,都是痛罵熊文燦包庇當地**,作惡民間的,言辭激烈,證據確鑿,若是熊文燦剿匪有功屬實,豈不是坐實了在大田犯下幾十條人命大案的正是海盜,而不是那些夷州**?”

    “葉家的案子,到底是誰做的?”錢龍錫放下茶杯。

    “葉家說,卯定是夷州軍痞乾的,一個黃昏就屠害了整個塢堡,那可是塢堡,不是尋常村落,有高牆厚門的,尋常賊人,光是打進去就很難,更別說殺人了燒房了。”黃道周回答道,他從福建回來沒有多久,具體情況很清楚:“福建按察使司結案說是海盜作亂,可是大田縣距離海邊快兩百里,什麼海盜能上岸那麼遠?當沿途巡檢官兵是泥巴捏的麼?何況葉家是挖礦的,與海盜根本不挨邊,海盜爲什麼要爬山涉水去尋葉家晦氣?”

    “說的在理,如此看來,案子是夷州軍痞做下的,板上釘釘了。”錢龍錫又捋了捋鬍鬚。“可他們爲什麼這麼做呢?”

    “還能爲什麼?葉家擋了他們的好事!”這回換做李標說話了,他憤然道:“葉家在福建家大業大,即開礦山,也有田地,這些產業都急需人手,所以他們在當地許多村落都有僱工招募,有些地方整個村子都是葉家的僱工,那夷州軍痞趁着福建大旱,借賑災的名義拐賣人口,每月都有幾千人過海去夷州。錢大人,他們把人都拐跑了,誰人來種地?無人種地,糧食又從何而來?民以食爲天,沒有喫的,人靠什麼活?人都活不下去了,朝廷賦稅又靠什麼來徵收?”

    黃道周補充道:“不止如此,夷州軍痞在澎湖斷海,截斷商道,所有南北交通的商船必須在夷州雞籠交易買賣,賺取了鉅額利潤,比月港督餉館還厲害,沿海各地海商苦不堪言,民不聊生啊。”

    錢龍錫勃然變色:“這是動搖國之根本、與民爭利!”

    “正是如此。”李標道:“夷州軍痞在海外佔島爲王,截斷海道,犯下不法之事,朝廷無暇去理會,他們就得寸進尺,把手伸進了福建,掠奪人口,破壞農耕,葉家拿了他們犯案的軍人,從小了說是保護自己的佃戶,往大了說是維護朝廷的命脈,雖然打死了個把軍人,但卻是出於義憤,並無不妥,夷州軍痞就悍然報復,滅門燒房,真真囂張至極!”

    錢龍錫皺眉:“這麼說來,福建三司,包括巡撫熊文燦,都在包庇軍痞了?”

    “絕對是這樣,熊文燦爲了政績,依賴海盜出身的澎湖遊擊聶塵打擊海盜,所以故意包庇惡徒。”李標嘆道:“殊不知這是飲鴆止渴、養虎爲患吶,盜賊招安,從來不會歸心,只能利用利用,不可長久依靠,否則早晚會反噬叛亂,陝北流賊,招安了多少,不是常撫常反嗎?”

    “熊文燦這糊塗蟲,目光之短淺,虧得還是封疆大吏!”錢龍錫怒極,拍手重重擊在桌案上,把上面的硯臺都拍得抖了一抖。

    李標道:“若是熊文燦的捷報呈上天聽,皇上正爲最近各地軍情煩惱,突然看到這麼一件大捷,高興之下,一定會提拔熊文燦,這人雖然無黨,但總非正人君子,若是躋身朝堂中樞,對國家絕無好處。應該想辦法阻止。”

    “可是人頭是真的,俘虜的海盜也是真的,皇上難道還會懷疑嗎?”錢龍錫搖搖頭:“去年建奴南下,把京城都圍了,皇上盛怒之下,不光剮了袁崇煥,把罪過扣到當初推薦袁崇煥上任的我東林君子身上,要不是帝師孫大人力挽狂瀾,恐怕我們又要重蹈一次天啓年間閹黨橫掃的慘劇,皇上如今疏遠我等,內閣、六部尚書裏連一個我們的人也沒有,怎麼阻止?”

    黃道周看了看那還在搖晃的硯臺,說道:“錢大人不必氣惱,下官倒有一個計策。”

    “哦?”錢龍錫和李標同時看向他。

    黃道周整整衣冠,坐直了身子:“澎湖遊擊聶塵,下官其實與他有過一面之交,當時我嘆於其治軍有方,海上實力強大,有心招攬,想讓他爲國所用,豈料此人始終愛理不理,我就知道他根本不是忠君愛國之人,只是一個貪圖權利的小人,對付這樣的人,來硬的不行,要用計謀。”

    “幼玄有何妙計,快快道來。”錢、李二人微笑着,催促他。

    “福建不是大捷嗎?”黃道周微笑着,低聲說道:“勢必有大批軍將將受朝廷恩澤,升官調職,我想,不如這樣……”

    他把頭湊過去,在錢龍錫和李標耳邊竊竊私語,說了好一陣悄悄話。

    言罷,三人對視一眼,縱聲大笑。

    “妙策、妙策。”李標撫掌咧嘴,樂不可支:“幼玄果然足智多謀,不愧大明將來的肱骨啊,錢大人,我說得沒錯吧?”

    “此計可謂釜底抽薪,即能解決福建海疆困局,又能助國家大計一臂之力,還能趁機安排一個謙謙君子去福建,一石三鳥,妙不可言吶。”錢龍錫也連連點頭,笑道:“不過其中有個關鍵之處須打通,否則不好辦。”

    “這個放心,內監之中,與我東林君子交好的不止一個,很容易辦到。”李標拍了胸脯:“這方面交給我。”

    “李大人這麼說,那就沒問題了。”黃道周大喜,擊掌道:“大事可成也!”

    “軍痞若是可以蕩去,從此海疆無恙,各地海商又能恢復往日的貿易,百姓又能安居樂業,我等作爲朝臣,也算對君對民都有所交代了。”錢龍錫感慨道,想起了什麼突然問道:“幼玄,你這次南下,有沒有順道看一下汪家的經營狀況?”

    黃道周作心知肚明狀:“這個當然,兩位大人在汪家有不少的份子,下官也在其中參了一點,南下一趟不容易,要是不順道檢視檢視,未免太不上心了。兩位大人放心,汪應蛟雖死,但他兒孫個個都是能人,海上生意風生水起,若不是澎湖被斷海,每年的利潤還能再翻個跟頭。”

    錢龍錫囑咐他:“你有沒有叮囑他們,份子的事情千萬不要讓外人知道,年底把銀子撥到我們的老家去即可。”

    “當然叮囑了,汪家辦事很嚴密,不會泄露。”黃道周篤定的答道:“只是他們也託我帶話,望朝廷打壓打壓夷州**,福建水師奈何不了這些假官兵、真海盜。”

    “看看,**們多麼囂張。”李標看向錢龍錫:“如此下去,怎麼得了!他們眼裏根本沒有朝廷!”

    “還有一件事,汪家的人說,夷州**的中華遠洋商行在福州和泉州兩地開了錢莊,印了一種叫做支票的憑據,用這個東西,可以在兩地自由兌換憑據上印的銀子數量,而無須再僱傭鏢局運送銀子爬山過水,他們想問問兩位大人,份子錢可以用這種支票付嗎?”黃道周又想起來一件事。

    “支票?”錢龍錫頭一回聽說這種東西。

    李標也愣了一下:“聽起來跟洪武朝的寶鈔差不多。”

    “寶鈔不值錢,這支票可值錢,真能兌換銀子。”黃道周道:“最開始泉州福州的商人也不信,沒多少人用,後來發現不管多少銀子,錢莊都能兌換出來,還免去了攜帶大筆銀子趕路的風險,這才慢慢推開,如今兩地的商人很多都開始使用它了。”

    “還有這種事?”錢龍錫摸着下巴:“有空倒是要打聽打聽……這個不重要,先把剛纔商量好的計策落實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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