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文宣聽着李蓉的話, 似覺不可思議,重複了一聲。
而後他再問:“有你我這樣的朋友”李蓉沒想到他會這麼徑直詢問, 一時有了幾分尷尬,她站起身來,擺手道:“算了,我就隨便說說,你也別放在心上。你先回去休息吧。我還有摺子沒批,等會兒再回去”
說着,李蓉便坐到了案牘面前, 裴文宣背對着她, 依舊保持着最初的姿勢,他不說話, 似乎是在努力剋制情緒,李蓉也逼着自己不要多想,翻開了摺子來, 將目光落到摺子上的字上,懊惱自己一時衝動。
許多事本是你不說我不說就完事的事情,她又何必一定要說開呢
李蓉垂眸看着摺子, 不敢去看周邊,過了許久後,她聽裴文宣站了起來,裴文宣背對着她,緩了片刻後, 他突然道:“殿下,我們不會是朋友。”
李蓉擡眼看向裴文宣, 就見裴文宣轉過身來,看向李蓉, 平靜道:“殿下有所求,我亦有所求。殿下想要微臣體貼關懷,微臣可以給,然而微臣要的,卻不是殿下所說的朋友二字。”
說着,裴文宣提步行到李蓉面前,李蓉仰頭看向站在她面前面上看不出悲喜的青年,他身着在家穿的素衫,頭髮用玉簪半挽散披在身後,身形消瘦,肩寬頸長,一貫溫和的眉眼失了笑意,看上去竟就多了幾分仙氣。
他們對視了片刻,就看裴文宣伸出手來,毫不猶豫、乾脆利落地,一把就把李蓉桌上的摺子再一次掀翻開去
摺子散了一地,李蓉震驚看着裴文宣,裴文宣面無表情:“微臣不替朋友撿摺子,殿下自己撿吧。”
說完,裴文宣便轉過身,優雅從容提步離開,等他出了門,李蓉還沒緩過來,靜蘭進了房間,恭敬道:“殿下,奴婢方纔聽見房間怎麼這樣了”
靜蘭看着滿地散落的摺子,面上露出幾分震驚:“這這是駙馬做的”
說着,靜蘭忙上前來,伸手檢查李蓉道:“殿下,駙馬可對您動手了,您沒事兒吧”
“沒,”李蓉聽着靜蘭的詢問,終於緩過神來,她目光看向地上的摺子,隨後反應過來裴文宣做了什麼,她皺起眉頭,“你說,我是不是對他太好了”
靜蘭僵了僵,李蓉頓時火氣上來,越想怒道:“你傳令過去,讓駙馬將成婚前學的宮規再抄一遍,日後需按規矩同我行禮”
“殿下”靜蘭猶豫着,“這樣太傷感情了吧”
“感情我同他有什麼感情讓他抄”
李蓉說着,指了地上的摺子:“將摺子收撿了。”
靜蘭跪在一旁收撿摺子,勸道:“殿下,駙馬本來就忙碌,現在也不早了,您還要他抄宮規,抄完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抄”
李蓉咬牙道:“不給他立個規矩,他簡直是無法無天”
靜蘭見勸不住,猶豫了片刻,只能道:“殿下自己不心疼就好。”
“我心疼”李蓉冷笑出聲來,“簡直是笑話”
靜蘭無奈看她一眼,收好了摺子,恭敬道:“奴婢這就去傳話。”
說着,靜蘭便退了出去,她讓靜梅去給李蓉準備了一碗安神湯,便去了裴文宣的書房。
她讓童業通報了自己過來,進門之後,她方纔行禮,就聽裴文宣批着摺子道:“說吧,公主要怎麼罰”
“還有嗎”
裴文宣問得冷靜,靜蘭猶豫了片刻,緩聲道:“駙馬,奴婢說句不該說的,公主如今也只是在氣頭上,駙馬若真抄了,怕公主只會更氣,駙馬不如現在回去,同殿下說幾句好話,殿下心腸軟”
“退下吧。”
裴文宣淡道:“公主教訓得是,我應當抄的。”
“駙馬還有這麼多事兒要忙”靜蘭還想挽救一下,隨後就聽裴文宣道:“無妨。”
說着,就看裴文宣從旁邊取了宮規,翻開專門爲駙馬寫的那一則,又抽了一張紙鋪在旁邊,左手取了筆來,右手批摺子,左手抄宮規。
靜蘭一時呆住了,就聽裴文宣道:“下去吧。”
靜蘭:“”
見裴文宣一手抄書一手批摺子,靜蘭也勸不下去,只能退了回去。
等回去之後,李蓉正在一面喝着安神湯,一面批着摺子,聽見靜蘭回來,她頭也不擡道:“吩咐駙馬抄宮規了”
靜蘭頗爲爲難:“吩咐了。”
“他可知錯”
“駙馬說了,他的確當多抄抄宮規,完全體諒殿下的苦心。”
李蓉動作頓了頓,她擡眼看向睜眼說瞎話的靜蘭,猶豫片刻後,皺起眉頭道:“他很閒麼”
如今他剛剛回來,怕是忙得要死,抄宮規這種事兒,他要麼不幹,要麼過來和她再吵一架,竟然就這麼抄了
靜蘭有些哭笑不得,只道:“駙馬左手寫字,右手批摺子,倒也沒耽擱。”
李蓉:“”
她一時竟然有點佩服裴文宣了。
李蓉想了想,既然也沒耽擱正事,她也就不搭理裴文宣,低頭幹自己的事兒。
兩人忙到半夜,李蓉處理完手裏最後一件事,終於起身回去。
她忙得有些迷糊了,方纔同裴文宣吵那架也忘得差不多,打着哈欠回到房間裏,剛一推門進去,就看裴文宣穿着一身單衫,洗得乾乾淨淨,在門口跪得端正筆直,李蓉一進來,他便將手擡起來放在額前,叩首行了個大禮道:“微臣恭迎殿下。”
李蓉被他嚇了一跳,然後纔想起來,這的確是正式情況下駙馬應該對公主行的禮。
只是他們成婚以來,她一直爲沒爲難過裴文宣,今天突然讓裴文宣按着禮節行事,倒把自己嚇了一跳。
好在她反應極快,輕咳了一聲後,便進門道:“起來吧。”
裴文宣跪謝之後,行禮起身,而後就一直候在李蓉身邊。
李蓉一面洗漱一面找話,有幾分尷尬道:“宮規抄完了”
“稟公主,抄完了。”
“聽說你能左手寫字,”李蓉笑起來,想要緩解一下氣氛,“我以前都不知道。”
裴文宣回得面無表情:“以前殿下也沒罰過我抄宮規。”
李蓉:“”
兩次給臺階都不下,李蓉心裏也來氣,她乾脆不再說話,垂眸洗完臉後,便徑直上牀。
窗已經鋪好暖好,帶了幾分暖意,也不知道是用暖爐熨的,還是人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