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長公主 >依靠
    科舉改制, 這是一件大事。

    縱使只是幾個書生提出來,但朝廷上下卻也惶惶不安。

    各家各族幾乎都是一夜未眠, 而柔妃更是在督查司一呆就到了半夜。

    上百位書生告狀,柔妃光是聽案情就聽得心力交瘁,更不要說年僅十一歲的李誠。

    柔妃心疼李誠,便讓李誠早早去睡了,自己聽着這些書生的案子,一直熬到了深夜。

    她其實早沒了耐心,但這畢竟是她接手的第一個案子, 是她在督查司立威的第一步, 無論如何,她都要把這件事給李誠辦好, 纔好給李誠鋪路。

    於是柔妃咬了牙關,聽完了最後一個書生的話,纔看上官雅端着口供上來, 笑着道:“娘娘,所有涉案人員口供都已錄完,還請娘娘吩咐。”

    柔妃看着上官雅, 她是想要換了上官雅的,這畢竟是上官家的姑娘。可是現下她沒有半點力氣去和上官雅爭執,也暫且找不出一個能替換上官雅的人。於是她笑了笑,只道:“天色已晚,將口供放好之後, 先回去睡吧。”

    得了柔妃的話,上官雅行了禮, 便同人退了下去,而柔妃起身回了馬車, 一個人坐在馬車上時,方纔有了時間和力氣回想今日的事。

    早上崔玉郎便來找了她,說了宮門口書生告狀的事,她是想借着這個機會,把督查司包攬下來,給李誠掙點功績,讓李明高興一些。

    李誠如今還太小,李明近來身子也不好,她心裏始終有些不安穩。要儘快給李誠一些東西,要是李明真的出了點什麼事,她也好早做準備。

    只是沒想到是這麼大的麻煩,改制這麼大的事,她哪裏承擔得起

    崔玉郎這個混賬東西

    柔妃心裏暗罵,她正想讓人通知崔玉郎明早入宮,結果還沒說話,馬車就驟然停住。

    “娘娘,”外面傳來了車伕的聲音,“那個,二公子求見。”

    柔妃聽到這話,動作頓了頓,猶豫了片刻後,她終於還是點了頭:“讓他上馬車來說話吧。”

    車伕在外和外面人說了會兒話,就看一個披着黑色袍子的青年跳了上來。

    他進了馬車,先和柔妃行禮,姿態端正優雅,而後從容落座。

    “你來做什麼”

    柔妃坐在自己位置上,心裏有些忐忑。

    對方坐在馬車裏離她最遠的地方,緩聲道:“今日娘娘接下書生的案子,不知是何人建議”

    對方對她太瞭解,根本不考慮是她自己想出來的。

    可柔妃哪裏會這麼容易就把崔玉郎招出來哪怕如今她對崔玉郎心有芥蒂,但也不代表對此人沒有防備。於是她端了茶,輕笑起來:“這是本宮自己的意思,哪裏需要人建議”

    “哦”對方語氣有些冷,“是娘娘自己想出與世家鬥起來娘娘,您和肅王殿下在朝堂並無根基,連平樂殿下都對此案避之不及,您迎頭趕上,怕是被人設計。話到這裏,還望娘娘自己保重。”

    對方說完,便讓人停了馬車,隨後跳下馬車,在夜色中離開。

    柔妃心中又怒又涼,她知道這人說的話也沒錯,卻又無可奈何。案子是她當着衆人接下的,如今這些書生肯定是盯着她鬧。她雖然不在朝堂,肅王年紀也小,但因爲她的出身,寒族中暗暗支持肅王的也不少。

    她是來爭取寒族的支持的,不是來砸攤子。她接了案,若後續這些書生不滿意再鬧,多少會毀了李誠的名聲。

    可讓她結案

    她又哪裏來的本事,去改制

    柔妃重重舒了口氣,想讓自己不要想太多,先進了宮,見了李明再說。

    柔妃回宮時,李明早已在她的宮中等她。

    她第一次這樣晚回來,李明等他也是別有趣味,他讓人端了茶上來,自己在大殿裏侯了一會兒,腦子裏回想着他和裴文宣白日裏商議的話。

    這些書生來鬧事,是裴文宣一手策劃。

    他雖年輕,但卻很有手段,能讓這些書生的話一路直達大殿,這雖然是小事,但所需要打通的關節卻甚多。

    從宮門外的守兵到宮內侍衛太監,中間任何一環出了問題,都傳不到大殿來。

    但幾日前裴文宣就已經同他商量好了。

    裴文宣會讓這些書生告狀,然後在朝上假裝和他起衝突,他就順勢將科舉交到裴文宣手中,讓裴文宣全權管理此事,之後裴文宣再出宮去,接了這些書生改制的要求。

    科舉改制,是他朝思暮想多年的事。

    其實他也不想做得這樣急,但打從今年年初,他身體就不天好,總覺得有許多事做起來力不從心。

    他怕肅王等不到他。

    而裴文宣恰巧在這時將改制的理由遞到他手裏。有機會,有執行人,哪怕有些風險,他也得冒了。

    誰曾想最後竟然還是柔妃出來接了這個案子。

    於是他趕緊將裴文宣找來,和裴文宣商量了一下午。

    他私心裏是不希望柔妃接這個案子的,他知道其中風險,於他而言,肅王是他用來牽制李川的一張底牌,他不想讓柔妃出事影響肅王。

    想到這些,李明輕輕嘆了口氣,福來正給李明倒着茶,在涓涓流水中聽到李明嘆息,福來不由得道:“陛下因何嘆息”

    “柔妃,”李明有些無奈,“太傻了。”

    “事已至此,”福來將茶壺放下,將茶杯送到李明手冊,奸細的嗓子裏有幾分惋惜,“無論如何說,柔妃娘娘如今也是在爲陛下分憂,陛下且放寬心吧。”

    李明聽着福來的安慰,沉默不言。

    他和裴文宣已經討論過一下午,這件事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讓柔妃安心接案。

    若成,柔妃就可以掌握督查司,爲李誠鋪路。

    若是敗了

    李明眼神有些冷,柔妃一個妃子終歸都是她的錯。

    李明已經想好了所有退路,等了許久後,便聽外面傳來了柔妃回來的聲音。

    柔妃還在宮門外,就聽着李明在等她。她又驚又疑惑,李明算不上脾氣很好的人,她一貫遷就他,這倒是他頭一次這麼等着她。

    柔妃急急入殿,便跪在了李明身前,歉疚道:“臣妾今日被他事耽擱,未能及時迎接陛下,還望陛下見諒。”

    “我知道,”李明起身來,親自去扶她,聲音溫和,“你辛苦了,我怎會怪你”

    柔妃被李明扶起來,李明拉着她入殿:“你可喫過東西了”

    柔妃被這麼一提醒,纔想起來,自己一日幾乎沒喫什麼東西,但李明深夜過來,又等了她這麼久,她要是還要趕着去喫飯,又怕李明不喜。她正想說喫過了,李明卻已經徑直讓人去把熬好的粥端上來。

    “我想你是沒喫過的,方纔就讓人熬了粥。”李明聲音溫和,他帶着柔妃坐下來,拉着柔妃的手,輕聲道,“我知道你不喜歡喫甜粥,特意讓人熬了皮蛋瘦肉粥。你一日沒喫什麼東西,不能喫太硬的東西。”

    李明照顧起女人來,也是極爲上心。柔妃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感覺心裏有些酸澀起來。

    她好似已經許多年,沒得過李明這樣的寵愛。她和李明之間,慣來是她一直關照遷就李明。畢竟李明是皇帝,是她立身之本。

    那麼多女子,李明爲何偏偏就寵愛她她如今也已經和李明差不多的年歲,論美貌不如那些妙齡少女,論家世也不如上官h這樣的世家大族,琴棋書畫,都不是她擅長,能這麼長久留在李明身邊,除卻她寒門的身份,年少時那點情分,最重要的,就是她懂李明。

    她無條件的遷就和陪伴,是李明在這深宮裏最需要的東西。

    他被朝臣壓得太久了,身爲帝王的驕傲,讓他對於所有的忤逆都極爲敏感,世家任何的不順,於他心中都是傲慢,而世家女子所謂的風骨,於他而言便是不敬。

    所以她的溫柔、乖順、好似無條件的付出、全心全意的陪伴,都是李明心中極爲看重的東西。

    李明在她這裏任性這麼多年,她都快忘了自己是個女人,如今得了李明這麼一鬨,她便驟然有些眼痠。

    李明看她似是紅了眼,不由得道:“怎麼好好的,便似要哭了呢”

    柔妃勉強笑起來,她吸了吸鼻子,小聲道:“就是想起年少時候,陛下對臣妾的好,覺得臣妾這些年辜負了陛下。”

    “你哪裏是辜負”李明搖搖頭,“你已經做得極好了。這朝堂上,就你願意爲朕分擔事情。”

    李明說着,嘆了口氣,似乎是愧疚:“朝堂上的事,本不該牽扯到你們女人身上,如今卻得要你來爲我衝鋒陷陣,我這個做丈夫得,於心何忍”

    “陛下”

    柔妃聽到“丈夫”二字,便有眼淚落了下來。李明笑起來,將人攬到懷中:“怎麼就哭了你也別害怕,”李明安撫着她,“明日我便恢復你的妃位,督查司的事,你放手去辦就是,有朕爲你撐腰。”

    “朕會給你部署好一切,你別擔心。”

    “臣妾明白。”柔妃聽着李明許諾,心裏放心大半。

    她突然又不怨崔玉郎了。

    她想起白日崔玉郎勸她的話來:“娘娘,陛下才是您的根。沒有世家想扶植一個寒族太子,那對以姓氏血脈爲根基的世家而言,這是羞辱。”

    “只有陛下,纔是娘娘唯一的依仗。”

    崔玉郎說得也沒錯。

    柔妃靠在李明懷中時,心裏鎮定下來。

    無論有沒有科舉制,她和世家,終究都不是一條道上的。

    李明,纔是她唯一的依靠。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