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欣賞這如詩如畫的美景,不由讚歎造化神奇,引人入勝。
夕陽沉入大河盡頭的前一刻,大漠上凜風驟起,飛沙走石,吹散了任閉月的長髮。
“走吧”
我輕聲說道,其實是有些戀戀不捨的。
“沒關係,夜宿城中也不錯。”
她目光有些複雜地看我一眼,我也沒感覺到怎麼樣。不久後,我們在城主府裏混上了一座獨院,住進了這家大小姐的繡樓。
任閉月輕撫昏睡的少女額頭,溫柔得像個母親,這與她之前殺伐果決的氣質完全不符。我坐在欄杆上,任月光傾瀉,看着這朦朧的一幕,不知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任閉月提着一壺酒走過來,毫無形象地仰頭灌了一大口,然後遞給我。我接過來,同樣湊近壺嘴倒了小半壺,除了醇厚的酒香,還有她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氣。
“這裏是我的故鄉”
她坐到我旁邊,月光灑在那精緻的臉上,肌膚如玉般溫潤細膩。
“猜到了。”
我將酒壺還給她,任閉月再次仰頭喝了一口,那豪放的姿態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我從這裏嫁到中原,半途被山匪所截,又被軍閥搶走,再遇王朝禁軍,殺得血流成河”
我深深嘆息。
“這就是傾城傾國。”
她苦笑搖頭。
“傾覆的豈止國,還有父兄子弟,還有這大漠黃沙。”
我放眼望去,只見繡樓下的庭院裏綠竹成排,院牆外還有波光粼粼的湖面,哪裏還有半點塞上風光。只是更遠處,城主府外幾條街的民舍,乃至城外聚集起來的簡陋窩棚,寒風呼嘯,凜冽刺骨,砂石漫天,無孔不入,那裏纔是大漠,纔是人間。
“你可曾見過世間片刻美好”
任閉月幽幽說出這話,我的腦海裏瞬間浮現出帕蒂純真的臉,璇音恬靜的微笑,以及夢蝶倔強的眼神。
她繼續說道。
“你第一眼看見我,只是仰慕,而非迷戀,我就知道你有真正所愛之人,那是你生命中最美好之物。”
她略帶微笑,似乎在感受我心中的感受。
“夢蝶當真福緣深厚,有卿若你。”
我搖頭,從她手中接過酒壺,一股腦全喝光。
“前輩,您高看我了。夢蝶卻是我所愛,卻不是唯一摯愛。我與她患難與共,不能辜負她一片真心。”
任閉月眼神似乎暗淡了一下,卻立即綻放出一個極致溫柔的微笑。
“修煉之路漫漫,人生無有盡頭,總有迷茫若失的時候,擇一道侶相伴,未嘗不可。”
神女說着,遠處飛來另一壺酒,準確落在我手中。我不客氣,仰頭喝了一口。
“不,夢蝶和璇音是我此生佳人,絕不相負。”
任閉月一笑,接過酒壺。
“這世間沒有時間沖淡不了的事情。我已歷經千年,早已看透。”
她喝了一大口酒,含在口中,一翻身坐到我腿上,一雙玉手捧住我的臉,柔軟的脣瓣貼上我雙脣,一縷瓊漿如涓涓細流滑入口中,香甜而甘美。
宛若做夢一般,時間停留,月華凝固,只覺身輕如燕,飄飄欲仙,遨遊雲間,溫暖舒暢。
“問世間情是何物”
她輕啓貝齒,一雙燦若星辰的明眸中仿若雲霧繚繞
“直教生死相許”
我喃喃低語,她緩緩搖頭。
“修行路漫,情之一物,不過是過眼浮華。此刻我心在你,你便是我愛。然而百千年後,我倆天人相隔,只剩過往回憶,徒增諸多苦惱。”
我聽着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如一柄尖刀插入胸腹,她無限溫柔,說的話卻是那般冷漠。種種過往在心頭徘徊,所有記憶糾纏在一處,最終融入醇厚的酒香,只留下一圈圈迴盪的漣漪。
“你可知閉月峽與白玉京之間,爲何會有百年約戰”
任閉月話題轉得太快,我一時有些恍惚,就聽她繼續說道。
“因爲我們都在憑自己的努力,得到上天的垂青。”
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靜待她的解釋。
“在約戰中得到上天眷顧的人,有機會飛昇,離開這人間,登臨仙界。”
我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是不是漏掉了什麼重要信息,或者乾脆就完全聽錯了。離開人間登臨仙界首先映入腦海的就是離開這個虛擬的遊戲世界回到現實當然,也有可能去往另一個虛擬世界。
上天的垂青標準是什麼有人做到嗎從何而來的情報
我疑惑地看向依然坐在我腿上,身輕到幾乎感覺不到重量的神女,四目相對,她既認真又戲謔,既溫柔又冷漠,完全搞不清楚在想什麼。
“假如我們有一人登臨仙界,天上一瞬,人間早已滄海桑田,永世不得再見,我們的情長存心底,有何意義,終究不過是漫長修行中的曇花一現,世間美好,轉瞬即逝。”
我閉上眼睛深深嘆息,不敢說這世間有無永恆,這畢竟是個經歷千年滄桑的人,我所謂的永恆,在她眼中可能只是恆河沙數,不足爲道。我也沒資格評判她的標準,因爲我還沒有用那樣漫長的生命,去感受人間變化。
“你猜所謂的上天是什麼”
任閉月直視着我。
“命運”
我如是說。她搖頭,露出一抹嘲諷的淡笑。
“是個敗類。”
我又聽到了什麼任閉月怎麼看也應該是這世界的原住民,她怎麼會用這種方式形容所謂的“上天”難道活了一千多歲的她早就看透了“天道”,從而得出這個不堪的結論那麼司徒昊、劉遨、吳渺子他們是否也知道這其中奧祕,已經道魔無礙的夏無央是否也持這種觀點
他們藏身於兩個逃避天譴的地方,將近十個世紀以來,每隔一百年約戰一次,表現優異者,蒙受上天眷顧,脫離人間苦海,登上極樂仙境
這其中有問題難道我們這些穿越來的人,就是要再度離開這裏我們來此的目的又是什麼單純的提高修爲別開玩笑了,身在一個虛擬世界中,所謂的實力不過是數據的變化,何必親自走這一趟。
我按捺不住心中所想,直言不諱地問道。
“可曾有人登上仙界”
任閉月仰望夜穹,輕聲嘆息,幽幽說道。
“有,就是這城過去的主人”
她雙眼蒙上薄薄一層水霧,視線在月光下變得更加朦朧。
“我曾經的夫君,獨孤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