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國戲子 >026 位卑不敢忘憂國(終)
    一聲爆喝,仿若一道霹靂驚雷,臺下人倏然一驚,已有三分酒意的蠻子嚇的緊握刀柄,接着“啊喳喳”聲響起,就見一個手執長槍、面色威武的花臉霸王大踏步登臺。

    寬大的戲袍彰顯的他異常魁梧,雙目圓瞪,配合着那黑白相間的花臉,虎虎生威,端的是攝人心魂。

    蠻子們這才反應過來,訕笑着鬆手坐回,托爾索喃喃的望着臺上的梅闌,“這就是戲曲嗎”

    王酸儒向來自持身份,此刻竟也禁不住露出幾分自豪之色,點頭道,“不錯,這就是戲曲,霸王別姬,老夫聽了一輩子戲,這大抵是最好的一場了。”

    “好一齣霸王別姬,”托爾索感慨,接着朗聲大笑,錘了拳胸口,爽朗道,“楚霸王項羽,大丈夫當是如此,來,兒郎們,隨本將軍乾了這碗。”

    幾名蠻子捶胸起身,舉碗“哐當”碰起,一飲而盡。

    莫說是臺下的蠻子了,就連臺上的陳老闆也心神一晃,心道這梅闌的楚霸王,果真是威風凜凜,當下好勝心起,媚眼一挑,心無旁騖的搭起戲來,配合着南梆子京劇曲調之一,聽的臺下幾人如癡如醉。

    蠻子們幾乎碗不離手,能聽懂戲文的也就王酸儒與托爾索兩人,其餘蠻子只是跟着瞎哼哼,雙目迷離,不知是醉了酒,還是醉了那人。

    門外颳起了北風,樓子內卻熱火朝天,十壇九空,蠻子們也已經醉眼朦朧。

    臺上餘的不過三人,虞姬、項羽、老太監,只見項羽擲杯離座,“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原本虛眯着眼睛的王酸儒,聽了這句戲詞兒,倏然精神,目光暗中掠過四周,只見掛在四周的帷幕不知何時已經全部落下,幾道人影閃動,隱隱露出些火光。

    蠻子們醉了,人醉了,心也醉了,癡癡的看着臺上,卻沒察覺到,後臺的簾幕後已經滲出的縷縷青煙。

    火燒着了。

    虞姬:

    “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大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項羽:

    “哇呀呀......”

    樓子內開始燥熱,已經有簾幕着火,蠻子們終於發現不對了。

    “將軍,走火了”

    托爾索聞聲驚起,醉意醒了幾分,身子晃了幾晃,稍微有些站立不穩,目光掃過四周,卻見方纔臺上的幾個戲子,手持着兵刃圍在四周。

    不愧是領兵作戰的將軍,托爾索臉上絲毫不見驚慌,扭頭看向王酸儒,“王先生這是何意”

    就見連日來低頭哈腰的王酸儒,此刻直挺起身子,目光平靜的看着他,“將軍是打算明日屠城呢吧”

    托爾索先是詫異,很快便恍然,王酸儒懂蠻語,屠城的命令在大營中算不得什麼絕密,走漏風聲也是正常的。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不是你們漢人說的嗎”

    “那將軍豈不知老夫也是漢人”

    托爾索蹙眉,凝聲道,“王先生可考慮清楚了若你此刻回頭,本將軍可以既往不咎。”

    王酸儒嗤笑一聲,輕蔑道,“沒什麼可考慮的,好女不侍二夫,忠臣不事二主,何況我乃漢家男兒,豈能事你一個化外蠻人。”

    托爾索點頭,臉上沒有暴怒,反而露出一絲欣賞之色,心道,這大概就是儒生的氣節吧。

    隨後他爆喝一聲,“兒郎們,拿起武器殺將出去,明晨本將軍定讓這汴州城血流成河。”

    戲子唱戲,從來都是從一而終,下面劍拔弩張,臺上戲卻未停。

    不過也已是戲尾,虞姬自刎倒地,只聽項羽高喝,“來,搭了下去,帶馬迎敵。”

    唱罷,梅闌躍下戲臺,擡槍直朝托爾索而去,陳老闆翻身而起,揮劍跟了上去。

    君子六藝,王酸儒大抵也是會些武藝的,只不過弱的出奇,一刀便被托爾索斬掉了胳膊,好在正趕上梅闌長槍刺來,托爾索顧着回身抵擋,王酸儒被人扯走,這才暫且保住了性命。

    木樓老舊易燃,加上不少地方被抹了油脂,此時已是大火洶洶,樓裏瀰漫起濃濃的黑煙,嗆的兩邊人皆不停的咳嗽。

    終歸是縱橫沙場的蠻族精兵,便是醉了酒,也不是幾個戲子老朽能當敵得過的,八個蠻子只死了三個,梅闌這邊已經倒地不少,洪老就倒在托爾索腳邊,餘下的都已經負了傷,能站着的不過五六個,依舊死死的堵在堂前不讓。

    梁木開始傾斜,街道上驟然響起了馬蹄聲,很快聽着院門被撞開,外面響起凌亂的腳步,梅闌喟然長嘆,終是要功虧一簣了嗎

    正當幾人絕望、蠻子興奮之時,外面突然傳來幾聲兵刃碰撞,接着聽到一聲大喊,“蠻狗休想過去,給祖宗死來。”

    是包銀山的聲音,梅闌頓時淚如雨下,都是些小混蛋啊,一個個的,怎麼就是不聽話呢罷了,今日就一起死吧。

    梅闌大喝,挺槍直撲托爾索,托爾索挺刀架住,沒想到一直倒在地上、衆人皆以爲死了的洪老突然直起身子,死死的抱住托爾索的雙腿,梅闌愣了一下,長槍一頓,就聽洪老大喊道,“殺啊”

    托爾索挪不動腳,氣急憤恨下,一刀砍了洪老的腦袋,不顧臉上的鮮血擡頭,就見一杆長槍刺來,躲閃不及下,被長槍已經刺入腹中,痛喊一聲,回手一刀劃過梅闌脖頸,鮮血噴涌而出,梅闌捂着脖子笑了,黑白相間的臉笑的那麼猙獰,托爾索竟然有些害怕的退了一步,握着刀的手有些顫抖。

    “師父”

    一聲淒厲的喊聲響起,一直留心這邊的曹永柱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大刀一揮就斬掉了對面的蠻子,幾步跑過來跪在梅闌身旁。

    “呵呵”梅闌說不出話只能呵氣,目光盯着曹永柱,聽着門外包銀山的痛喊聲,盡是心疼與不捨,沒幾下就歪過脖子去了。

    “師父啊”

    曹永柱悲呼一聲,隨後像個瘋子一樣,揮着大刀衝向托爾索,托爾索拔了梅闌的長槍,腹部血流如注,只能捂着傷口躲閃,一側的蠻兵急忙前來營救。

    這邊除了瘋了的曹永柱,活着的就剩個王酸儒了,他倒在門前喘氣,衣襬已經着了火,眼看也已是漏盡鐘鳴,臨死前,他用盡力氣呼喊着,“蠻子要屠城了”

    “蠻子要屠城了,蠻子要......啊......”門外包銀山的聲音也戛然而止,大抵也是去了。

    撕心裂肺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傳出去老遠,接着滿城開始沸騰。

    戲樓子門終於被外面的蠻子撞開,卻不想,燒了半天的戲樓子突然轟然倒塌,死的活的全被壓在下面,驚的外面的蠻子傻了眼,也驚醒了一座城。

    一場轟轟烈烈的鴻門戲宴,終是落下了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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