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半落,一陣涼風吹來,捲走了些許悶熱,讓人心曠神怡。
路上,一行人沉默的跟在梅長青身後,不敢作聲,氣氛有些沉悶。沈臨聳拉着腦袋,內心忐忑,幾次欲言又止,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
回了客棧,衆人各自回房。
沈臨就住在梅長青隔壁,進門前,他咬了咬牙,鼓足勇氣,出聲叫住了梅長青。
“小叔父。”
“嗯”
梅長青止住腳步,扭過頭,疑惑的看着他。
“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哦,你說這事兒啊,無妨,”梅長青擺了擺手,接着微笑道,“談不上什麼麻煩,不過,有件事兒我得通知你,中午出門前,我擔心這事兒處理不了,已經讓僕人回錢塘稟報了,沈伯父應該會派人過來,我猜來的估計會是你父親,你可得做好心理準備。”
沈臨瞳孔微縮,隨即又苦笑道,“侄兒知道了,就算您沒讓人回去,此事也是瞞不住家裏,這頓“竹筍炒肉”侄兒早晚得喫,遲到不如早來,侄兒已有心裏準備。”
“嗯,沒看出來,你小子還挺有覺悟嘛”
梅長青調笑了句,又語重心長道,“這次你能平安無事,實屬僥倖,若非王二故作聰明,殺人後想嫁禍“姦夫”,你怕就要枉死了,這是給你敲了一記警鐘,你要牢記,往後可不能再這麼瘋癲了。今時不同往日,大爭之世將臨,天下快要亂了,想要在這亂世中活命、保住家人,你得學會謹慎。你比我年長,我也不好多說什麼,言盡於此,你自己回去再好好琢磨琢磨,這幾日就先別出門了。”
一想起自己昨夜竟在鬼門關外徘徊了一圈,沈臨一陣兒後怕,嚇的一身冷汗,說話時,嘴角依舊忍不住有些哆嗦。
“侄侄兒知道了,小叔父。”
“嗯,”梅長青點了點頭,“好了,這事兒算是過了,你也別再多想,擔驚受怕了一天,想必你也累了,先回房好好休息,其它的等家裏來人了再說。”
“是。”
沈臨恭敬的應了聲,轉身回房,一不小心被門檻絆了下,打了個踉蹌,差點摔倒。
“唉,這小子,毛手毛腳的,真是”梅長青輕撫額頭,“老懷”無奈的嘆了口氣,接着關心道,“你沒事兒吧”
“沒小侄沒事兒,就是一時腿軟,被絆了下。”
“嗯,那就好,去休息吧。”
“好,好的”
沈臨尬笑兩聲,連忙將門關上,抵着門暗呼自己“丟人”,接着又一想,哎不對啊,想到自己似乎還比梅長青大了三歲,他哪來的這種“望子成龍”失望時的感慨
此時,隔壁的梅長青也在爲此偷笑。
晚飯時,大抵是因爲有些不好意思,沈臨沒出來,梅長青交代了下沈家僕人,讓他們一會兒送飯去沈臨房裏。
三天後,沈家來人了,如梅長青所料,沈家來的是沈福。
沈福一路緊張,風塵僕僕的到了揚州,下船後,去接他的僕人跟他說了情況,知道兒子已經無礙,沈福這才鬆了口氣。
沈福怒氣衝衝的進了客棧,見衆人已等在堂內,又恰逢午飯時候,客棧內有不少客人,沈福憋着一肚子脾氣不好發作,狠狠的瞪了眼立在一旁戰戰兢兢的沈臨,這才朝梅長青長身作揖,大禮感謝。
“小兒之事,有勞長青費心了。”
“大兄客氣了,都是一家人,人多嘴雜,咱們回房再說。”
回了房,梅長青與沈福寒暄了幾句,說了下情況,知道沈福肯定急着要訓子,便將空間留給他父子,起身告辭離去。
剛出門,就聽到身後“啪”的一聲,禁不住身子一顫,暗“嘶”一口涼氣,好大一大嘴巴子。
屋裏。
沈臨半邊臉頰紅腫,低着頭,垂淚不語。
“你個孽子,就不能收收心腦子長到褲襠裏了嗎瞧瞧你乾的這叫什麼事兒你祖父被氣的飯食不喫,你娘嚇暈在牀,你媳婦躲房中以淚洗面,你瞧瞧自己乾的這是什麼事兒還好那王二沒當晚殺人,否則你哪還有命”
說道這裏,沈福不禁後怕,忍不住又是一個大嘴巴子甩出。
隨着“啪”的一聲,沈臨另一側臉頰迅速紅腫,嘴角緩緩溢出一縷血跡,咬牙強忍住疼痛,沒敢吭聲。
沈福見他慘樣,心底也閃過一絲不忍,終究是他最疼愛的獨子。心底裏暗暗又有些自責,怪自己往日裏疏於管教,過於溺愛,才釀出今日之禍。
坐下喝了口茶,消了消火氣,沈福沉聲道,“喫一塹長一智,你也該收收心了,往後少給我出去沾花惹草,你就不能學學你小叔父看看人家,謙謙君子,有勇有謀,雖說出身不好,可你看看,凡識他之人,哪個敢輕視與他你方纔口中那狄先生,怕就是朝中刑部侍郎、尚書左丞狄仁傑,你小叔父口稱他“伯父”,必是已爲他所重,先有文成公、你祖父,接着又被狄大人看好,你看看你小叔父,在看看你自己。你尚比他年長三歲,多讀十來年書,縱然你先天聰慧不如他,別的呢你哪樣如他咱沈家用心多年,怎麼就培養出你這麼個混賬玩意兒”
“對不起爹,孩兒經此一事,已經深知自己錯了,今後一定痛改前非。”
“嗯,”沈福點了點頭,見他神色誠懇,心下一軟,指了指身旁的椅子道,“起來坐,你能知錯就好,這場劫難總算沒白折騰,好在你如今還年輕,亡羊補牢,尚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