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玉環從驪山回來後，只在家中呆了兩天，就又隨着玄宗去了華清池。</p>
這一次，李瑁眼睜睜的看着楊玉環從屋裏走出來，然後出了院門，在兩名宮女的扶持下，上了那架豪華的攆車……</p>
自始至終，楊玉環都沒看他一眼。倒是隨着楊玉環來到壽王府的那位貼身侍女，叫做張雲榮的那位女子，在經過李瑁身邊的時候，擡眼看了他一眼。</p>
只這一眼，李瑁就在她的眼中分明看到了失望，也看到了無奈。更多的是看到了悲憐。</p>
李瑁徹底死心了。這一輩子他都沒有想到，自己會混到一名侍女可憐的地步。</p>
攆車走後，李瑁看着這座金碧輝煌的王府，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孤單，一時竟有了皈依空門的想法。</p>
心有所想，李瑁就站了起來，準備去書院一趟，想把自己皈依空門的事情告訴李泌。</p>
要說這人吧，就是一種習慣使然的動物。李瑁但凡有事就去書院，就養成了這麼一個習慣，只要他想和人說說話了，就會去找李泌。</p>
倒不是李泌能幫他多大的忙，而是和李泌說話安全，不會像前太子和那兩位兄長一樣，語失而致命。</p>
這邊李瑁去了書院，而朝廷那邊，大臣們對玄宗又去了華清池也有幾分詫異。</p>
他們都在心裏想着，這聖人泡溫泉是泡上癮了嗎？怎麼剛剛回來兩天，這就又要去啊？</p>
雖是心有疑惑，可並沒人多說什麼。李林甫也是意識到玄宗有點不對勁，可想到玄宗已經五十多歲了，多去泡幾次溫泉鬆鬆筋骨也好。</p>
可這個泡法，筋骨是鬆了，會不會上火流鼻血啊？會不會泡禿嚕皮啊？</p>
也就是這麼一想，接着，大唐的官員們該幹什麼還是幹什麼，真正的做到了皇帝在與不在一個樣。</p>
裴耀卿再一次感受到了此時大唐中樞內閣的厲害。而這中樞內閣的中心人物，說到底就是李林甫一人。</p>
無論各種奏表驛報，不管是從富庶的江南來的，還是從各處邊關來的，只要到了李林甫手上，他都能快速處結。</p>
一時之間，這李林甫成了盤踞在長安城裏的那隻大蜘蛛，只要動動蛛腳，大唐裏裏外外的事情就辦結了。</p>
裴耀卿暗暗觀察了一下，發現李林甫辦理公務的時候，並不像其他官員那樣，顧左顧右，上請示下問詢的。而是略做考量，便寫下處置辦法，然後簽上自己的大名。</p>
而李林甫簽過的文書，放到牛仙客面前時，牛仙客看也不看，木偶一樣只管着簽名用印，好像自己坐在這個位置上，天生就是給李林甫捧臭腳的。</p>
裴耀卿心裏驚訝，就找了數十份李林甫處置的奏表看了看。結果，他發現李林甫這傢伙還真的是個人才，諸事處理的還算是得當。</p>
雖是比不上張九齡和自己，但也差的不多。這就很讓人驚奇了，李林甫不學無術，竟然還有這等天賦，裴耀卿一時之間有了一種老天弄人的感覺。</p>
又一次裴耀卿把這件事對李泌講了後，李泌笑着說道：“這貨成妖了。”</p>
不管怎麼說，李林甫確實已經成了玄宗最爲得力的大臣。</p>
朝中有林甫，自此玄宗從一名勤政的皇帝，徹底墮落成一名隔三差五就要去泡溫泉的皇帝。</p>
此時李泌心裏也很糾結，李瑁在這裏吐了半天槽，自己好不容易讓他打消了皈依空門的想法。他剛剛離開，裴耀卿就來了。</p>
當裴耀卿說皇帝這一陣子好像是泡溫泉泡上癮的時候，李泌心說他哪是泡溫泉上癮啊，他是泡兒媳婦上癮了。</p>
再有一個就是，若是裴耀卿得知玄宗現在做的那些事情，就是他胸襟再寬廣，肯定也會拍案而起，追到驪山去進諫。</p>
可這個時候的玄宗，早就嚐到了沒人在耳邊嘮嘮叨叨的甜頭了，裴耀卿這時候做逆龍麟的事情，等着他的妥妥是發往邊遠州縣爲刺史的下場。</p>
裴耀卿是李泌放在朝廷中樞裏的一顆釘子，李泌可不想讓他這樣就被人拔出來。還有就是，玄宗乾的這種風流事是瞞不了多久的，用不了很久就會傳的長安城人人皆知。</p>
想到這裏，李泌覺得有必要給裴耀卿事先打個預防針。</p>
“老友，太宗皇帝一朝，魏徵因爲直言進諫，惹得太宗皇帝殺了他的心都有。可太宗皇帝生氣歸生氣，可每次都接受了魏徵的諫儀。對魏徵也是尊崇有加，賞賜頗多。”</p>
裴耀卿道：“魏公風骨，吾輩楷模也。”</p>
李泌道：“嗯，前有魏公，後面纔有了宋公、韓公、張公、裴公等直言不諱的宰相。不過，老友你想過沒有，此時朝廷裏除了你，誰還會如魏公這樣，肯捨命進諫的？”</p>
裴耀卿想了想，然後慢慢說道：“有定然是有，我大唐臣子中，斷然不會缺少如魏公之人。”</p>
李泌邪魅一笑，道：“老友，你忘了立仗馬一事了嗎？”</p>
裴耀卿愕然，李林甫收拾御史臺那些御史諫官的事情，還是他告訴李泌的。</p>
李泌又說道：“老友，時代變了。”</p>
裴耀卿怔了一下，隨後臉上就是一副索然無味的樣子。</p>
是啊，李泌說的對，時代變了。此時朝中，再也不見那些梗着脖子直言進諫的大臣，更多的是那些見了李林甫便是唯唯諾諾的庸臣。</p>
裴耀卿沉默許久，突然憤憤然的喊道：“李林甫，壞我大唐一代朝風。”</p>
李泌瞥了他一眼，慢慢說道：“老友，你說這世上是先有蛋還是先有雞？”</p>
這種世紀難題對裴耀卿來說，同樣是燒腦子的。他越想越凌亂，最後就是有些發懵的看着李泌。</p>
“老友，朝風變了，責任在誰？”</p>
“李……李林甫。”</p>
李泌呵呵一樂，指着他說道：“口是心非。”</p>
裴耀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心說我總不能說是李三郎吧。</p>
李泌正色道：“既然你已經知道朝風變了的根源在哪，你就要記住，此時萬萬不可做逆龍麟之事。”</p>
裴耀卿知道李泌是爲他好，不想讓他和張九齡一樣，被皇帝趕出京城，就點了點頭。</p>
李泌卻接着又說道：“我的意思是，不管聽到看見什麼出格的事，你都不要冒頭。”</p>
裴耀卿愣了一下，道：“小友，可是有事情要發生嗎？”</p>
李泌心說不是有事情要發生，而是已經發生了。</p>
“老友，不要問那麼多，只記住一件事，就是苟着。”</p>
裴耀卿道：“苟着？如你這般一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嗎？”</p>
李泌呵呵一樂，道：“該上朝還是要上朝的，我不也經常去學宮那邊嗎？”</p>
裴耀卿明白了，李泌是讓他少管閒事，就是有天大的事情發生，也當做自己是路人一樣，只看不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