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這架馬車就走在長安西北方的那條官道上。
馬車車廂裏坐了兩個人,他們就是靠着箱板打盹的李泌,和已經換了衣衫的皇甫軫。
皇甫軫一直想問李泌,這是到底要去哪裏。可自打上車,李泌便是這般昏昏沉沉的樣子,皇甫軫也就沒敢開口問他。
其實,問不問有何不同反正這長安是不能呆了。皇甫軫覺得除了長安,去哪裏也無所謂。
後來,這一天下來,連驚帶嚇的皇甫軫也靠着箱板睡着了。
他睡着了,李泌就醒了過來。怕他一路上叨叨,李泌乾脆就開始裝睡,不和他說話。
馬車繼續走着,趕車的李嗣業在暗夜裏睜大了眼睛,如夜間撲食的豹子。
天亮以後,馬車停在了一處十字路口旁。
李泌看到皇甫軫還在酣睡,心說這人也是心大,竟然睡的比自己還死。
李泌伸腳蹬了皇甫軫一下,皇甫軫身子一哆嗦,眼睛睜開了,驚問道:“何、何事”
李泌也不理他,挑開門簾出去了。
李嗣業把李泌抱下車來,指着面前的道路說了幾句,李泌點點頭,然後就看見皇甫軫眯着眼從門簾後探出腦袋來。
“皇甫軫,你過來。”李泌招手說道。
皇甫軫看到這處路口人來人往的,便下了馬車,走到他二人身邊。
“皇甫軫,此處四通八達,東可去長安,南可入蜀地,北可去冀州,向西,則是我大唐的絲綢之路,可去西域和更遠的地方。”李泌指着遠處說道。
皇甫軫從來沒有來過這裏,他看着寬闊的官道,還有周圍的瑟瑟秋色,一臉茫然若失的樣子。
“皇甫軫,你想去哪裏隨你,我只能送你到這裏了。”
說完,李泌作勢要走。
皇甫軫一聽,趕緊跪了下來喊道:“請小先生指點迷津。”
李泌看着他說道:“你肯聽我的”
“聽聽,若是早一些聽小先生的,也不至於落到今日這般境地。”
李泌點點頭,說了句“現在聽還不算晚”。
皇甫軫眼睛一亮,李泌說了句“起來吧,你這樣讓來往的人見了,還以爲我是哪家的貴公子在訓斥下人呢”。
皇甫軫站起身後,李泌指着向西的那條道路,說道:“此去千里,有一個叫做敦煌的地方。那裏多沙,故而也叫做沙洲。”
皇甫軫瞅着西去的這條道路有些發懵。
“那裏有一處叫做莫高窟的地方。有人依山開鑿洞窟,然後他們就在那些洞窟中繪畫。那些畫兒精美絕倫,絲毫不輸於你等這樣的高手畫師所畫。”
說這話的時候,李泌看着皇甫軫,臉帶譏諷之色。
皇甫軫面有愧色,微微低頭不語。李泌這意思太明顯不過了,那些在敦煌洞窟裏繪畫的人,哪一個不是默默無名,哪一個又不是爲了情懷
而皇甫軫等人卻爲了名利爭的狗血噴頭。
“我記得你在那家畢羅店裏的時候,看了那胡女數次,你是不是覺得她長的好看啊”
“小先生,這那胡女雖是隻有幾分姿色,可一旦入畫,便是絕美異常。”
“知我者小先生也。”
“好,那你就去敦煌,開一處洞窟,把你心裏想畫的都畫出來。那胡女若是在洞窟中被你畫作做飛天的舞女,定然更是美妙。我相信你畫的那些畫,要比在寺院裏畫的更好。”
皇甫軫一聽這話面容悚動,竟是要哭出來的樣子。
“小先生,皇甫軫再生父母也。”
說着,他又跪了下去。
李泌嘆了一口氣,說道:“你記住,皇甫軫已經死了,死在長安城裏。你給自己再取個新的名字吧。”
皇甫軫擡眼看着李泌,說道:“我以後改作姓李可好”
“隨便你。”
說着,李泌轉身從李嗣業手裏接過一隻錢袋,對皇甫軫說道:“這些錢原是那個想殺你的人的,現在你拿了去,看到那支商隊了沒有”
皇甫軫跪着轉過身去,看到東邊官道上來了一支駝隊。
“他們就是去往西域的,必然要經過敦煌那裏。你可以隨着他們結伴而行,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皇甫軫捧着錢袋站了起來,看着那支駝隊越來越近
等那支駝隊近了後,皇甫軫轉過身來,想要與李泌作別。這時候,他才發現李泌不見了,就連李嗣業和那架馬車都不見了。
“這小先生,莫不是菩薩派來點化我的”皇甫軫喃喃自語着。
看到駝隊已經到了近前,皇甫軫將錢袋揣進懷裏,大步朝着他們走去。
他已經想明白了,就去敦煌,在李泌說的那些洞窟裏作畫。他要把大唐的繁華和那些鬼魅同時畫在洞窟中。當然,他也要把那個胡女也畫在畫中。
可他最想畫的是,要把一個身穿白衫的童兒畫在那些壁畫最爲顯眼的地方。
這幅畫起個什麼名好呢
皇甫軫想了想,然後便說道:“就叫做金剛降魔圖吧”
“請問這位兄長,你等可是西去行商的嗎”
“是,我等就是去西域的。”
“我要去敦煌,與你等同行可好”
“善,你就跟着吧。”
駝隊西去
回長安的那條路上,李泌和李嗣業坐在車廂外面,看着越來越近的長安城,兩人閒聊着。
“李嗣業,你將來想做一個什麼樣的人”
“做個和小先生一樣的人就好。不、有小先生一半就好。”
“李嗣業,你現在就比我強很多啊。怎麼,你自己不知道嗎”
“小先生,除了這力氣,還有刀法棍棒,我哪點比你強了”
“你看,你有自知之明就比我強。”
李嗣業撇撇嘴,心說我要有你那腦子纔是比你強呢。
“李嗣業啊,你一定要記住,不可怒氣太盛。”
李嗣業轉臉看了他一眼,掄起鞭子抽了馬屁股一下,然後說道:“咱們快些回去吧,不說大先生等人着急,就這周大定然堵在你家門口,找你阿孃要這馬車呢。”
李泌拍了一下腦袋,說道:“真是忙的昏了頭,竟把這事忘了。”
李嗣業又抽了那馬一鞭子,馬車就在官道上揚起一路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