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大唐隱相 >第二百三十一章 豁出身家性命的事情
    對裴耀卿來說,自己現在乾的這事情,風險太大了。漏下一個喫不起飯的人,自己就有可能挨板子。漏下兩個,自己就要捲鋪蓋滾蛋了。漏的再多些,自己這輩子就要死在煙瘴之地了。

    可想到自己同時做的穀米轉運一事,眼前這件事的風險就小許多了。那件事,可是賭上全家人的性命的。

    這小先生,怎麼盡把我往火坑裏推啊

    想到李泌和自己策劃這些事情的時候說過,無私心,一心爲大唐,爲大唐的百姓。裴耀卿又覺得自己冒着杖斃的危險做這些事也值了。

    讀書做官,不就是爲了濟世救民嗎那小先生是怎麼說的唻,當官不爲民做主,不如回家抱孩子。

    這小先生,把我這堂堂七尺鬚眉,竟然看做婦人了。

    由是所想,裴耀卿做起事來的時候,就分外的用心用力。他讓自己那些手下一人承包一處裏坊,務必摸清楚承包範圍內所有百姓的衣食狀況。

    爲什麼是一個人呢李泌說這叫做專人負責,省的人多到時候相互扯皮。而且,一個人負責,無法依賴別人,做事就會盡心盡力些。

    李泌說的好啊,一個和尚有水喝,兩個和尚擡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自己人手緊張,一人管着一處足矣。

    裴耀卿還下令,誰負責的裏坊出了事,自己挨板子之前,定然先把這位負責人杖斃。手下一看裴耀卿動了真格的,又想到裴耀卿可是給聖人立下軍令狀的,一個個頓時加倍小心仔細,盡力做事。

    沒多久,也得益於大唐比較完善的戶籍制度,這些深入於各里坊中的小吏,就把那些百姓的衣食狀況摸清楚了。

    於是,那些小吏就對裏坊的坊長說,若是你裏坊中某某人餓死了,我先殺了你,然後我自家去裴侍郎那裏去領死。

    說這話的時候,這些小吏一個個都是凶神惡煞的樣子,看上去要多可怕就有多可怕。那些坊長們見了他們這個模樣,先自心裏驚懼不已,對他們交代的事情就格外上心了。

    查戶之事,弄的長安城裏紛紛揚揚的。這長安城外也沒閒着,每天官道鄉道上,那些小吏騎着馬匆匆駛過的身影,瞬間就被路上揚起的塵煙遮蔽了。

    裴耀卿的軍令狀上,寫的是長安一地,具體說就是長安萬年兩縣。這兩縣以朱雀大街爲界,長安縣領大街以西五十四坊和西市。萬年縣則管轄着大街以東的各處裏坊和東市。

    這只是說的城裏,城外這兩縣還管着七十多處鄉里。這樣一來,負責城外這些鄉里的小吏們,每天過的基本上都是跑死馬的日子。

    這兩縣這麼一折騰,周邊州縣的官員們就有些坐不住了。最後一打聽,才知道是裴耀卿搞的事。

    不餓死一人,想一想就不可能。那些編戶齊民你可以查清楚,那些來此的逃戶呢那些流民呢還有各處病坊道觀寺院裏來來去去的乞兒呢他們又怎麼能查的清楚。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李泌和裴耀卿對那些逃戶流民乞兒早就想好了對策。那就是逃戶流民就近入籍,然後責成各處病坊道觀寺院,將那些乞兒造冊登記,又給那些乞兒每人都發了一張名牌。登記時正告他們,以後凡是去往別處,沒有名牌的人,就不再提供食宿。

    這樣一來,這些乞兒的數量不但查清楚了,還被固定在這些地方亮牌喫飯。不過,這些病坊道觀寺院也接到裴耀卿的命令,看到快餓死的,也沒有名牌的乞兒,該救還要救。原話是這樣說的,“施以人道也”

    沒多久,裴耀卿搞的這些事情就傳遍了長安周邊的州縣。那些州縣的刺史縣令們就再也坐不住了,他們想着,同處關中一地,遇到災年,天子腳下的長安不餓死一人,自家在天子腳邊,卻像往年那樣,每日往亂葬崗擡人,這就有些難看了。

    事情都是比較出來的,原先這些州縣都是那樣,則沒人會上心。現在長安這邊這樣做,那些州縣就覺得不做些什麼就顯得自己太沒眼力價了。

    於是,他們也開始學着像裴耀卿這樣搞。可他們雖是有樣學樣,卻自始也不說不餓死一人這樣的話。

    關中一地各處州縣這麼一忙起來,玄宗那裏就是頻頻接到奏報。玄宗先是看到離長安最近的咸陽和涇陽兩地,最近也開始遍查窮戶,就想着這樣很好,能少餓死一人是一人,都是大唐的子民,自己可以東去求食,他們就要仰仗那些父母官了。

    可緊接着離長安遠一些的藍田、高陵,甚至更遠的渭南、華州等地也做起了這事,玄宗就坐不住了。

    他顯得很激動,就連每日都與他在一起的高力士,也覺得有些驚奇。他已經記不得這位聖人前一次這個樣子是什麼時候了,細細想想,好像聖人上一次這個樣子,還是在開元初年,得知突厥人被唐軍擊潰後,他便是這樣走來走去,一臉興奮的樣子。

    此時,玄宗是真的激動啊他想着我大唐官員,若是都如裴耀卿這般愛民如子,肯爲寡人分憂,這該是何等的祥瑞之事

    既然是祥瑞,做皇帝的就不能不有所表示。於是,玄宗先是帶着百官祭祀先祖,以告慰先祖英靈。然後他便下令,皇室中人及百官,十日後便東去求食。

    承天監的大臣們早已經看過黃曆,十日後便是入秋,正是出行的好日子。於是,朝廷上上下下的一通忙活,有如逃荒一般。

    東去洛陽求食,其實就是逃荒。此時長安一地穀米價錢已是高的離譜,雖然府庫出錢平抑米價,可架不住長安一地人口衆多,穀米又極難運到長安一地,府庫裏貼進去的那些錢,猶如杯水車薪。

    玄宗接到一份奏表,上面是戶部列出的今年爲了往長安運糧,府庫中支出的運費數目。玄宗看過後,嘆了一口氣,竟是許久也沒說話。那上面列出的錢數,竟然已經超出了給隴右河西兩地的軍費。

    現在知道李泌說的那個穀米轉運一事有多重要了吧

    也知道裴耀卿爲什麼肯冒着豁出身家性命的風險,也要把此事做成了吧

    說到底,災年不餓死一人,和穀米轉運一事,其實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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