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陵夭 >第二十六章 毫垢(二)
    島外是不倦的浪潮聲和艦艇的轟鳴,島上大部分地方也都雷電覆蓋,震耳欲聾,可島中央卻是安靜萬分,算是唯一的僻靜之所。

    這裏有一小片淡水湖,湖邊綠柳長存,還有一座簡單搭建起來的木屋,遠處有燒焦的炭灰,是生火的跡象,很難想象這是一座被雷電充斥的島嶼應有的景象。

    即便沒有雷電,這番美景也不該是北大西洋上一座孤島所該存在的。

    “媽,你喫。”已經看不出青年模樣的亞當將一塊半天前燒好如今卻已經涼透的兔肉遞給容貌脫俗臉色卻呈不健康白色的當潔。

    “孩子。”當潔只喊了兩個字,就再也說不出話來,兩行淚水從泛着疼惜之情的臉頰上流下來。

    現在的亞當確實已經看不出青年的模樣,一頭長髮變成了白色,垂落地面,髮尾長時間耷拉在地上都成了灰黑色,衣服倒還算乾淨,可面龐卻消瘦了許多,眼眶凹陷,眼神沒有太多神采,眼角有哭瞎過眼睛才能留下的皺紋。

    兒子的樣子讓她心碎,看着兒子擡着的手,她沒有說話,接過兔肉,無聲地咬下一小口,輕輕嚼着,無味卻苦。

    亞當拿起一條兔腿,大口嚼着,看起來胃口不錯。

    胃口好,心情應該不會太差,雖然亞當的樣子讓當潔心疼不已,但見到兒子沒有一蹶不振,心裏還是輕鬆了不少。

    “這段時間讓媽擔心了,我在這兒挺好,有喫的也有喝的,陪着凡妮莎,很滿足。”嚥下一塊兔肉,亞當才說,只是聲音還能聽出有點嘶啞,大概剛好沒多久。

    當潔將並沒有喫多少的兔肉放回編織手法堪憂的籃子裏,擔憂、關心、疼愛一時間全都出現在那張不俗的臉頰上:“這裏是好,可不是最好。”

    聽明白了母親話裏的話,亞當不動聲色,只是默默地喫着手上那條快要全部下肚的兔腿。

    “孩子,讓我見見凡妮莎吧。”當潔忽然說。

    她此次來最關心或者應該說最擔心的有兩件事,一件是自己的寶貝兒子,雖然兒子的樣子不是很好,也明顯經過一場男兒有淚允輕彈的大哭,但能喫喝,沒有一蹶不振,已是她最滿足的了。

    另一件就是兒媳婦凡妮莎,半個月,那個清冷漂亮的女子,身體恐怕很難保持完好,她怕,怕兒子的執拗會成爲這個魂歸天堂的兒媳婦的折磨。

    “好。”聽到母親的話,亞當立刻放下手裏的兔腿,起身朝那算不上木屋的木屋。

    推開木門,簡易至極的木屋裏沒有牀,面龐乾淨的女子雙手交疊在腹部,安靜地平躺在用草木編織的簡單墊子上。

    已經過去了半個月,屍體卻沒有一點損壞,更沒有一點腐爛的跡象,此刻的凡妮莎就像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睡美人。

    當潔輕輕在凡妮莎身邊坐下,墊子很大,也很厚,坐在上面完全感受不到木板的冰冷,她不明白凡妮莎完好無損的緣由,也不想追問沒有意義的答案,只知道內心輕鬆,很輕鬆。

    她安好,她就知足了。

    “不要碰她,她很脆弱。”自進屋目光就一直停留在愛人身上的亞當提醒母親。

    就那麼注視着再也沒有表情的臉頰,原本已經停止流淚的當潔眼眶中再次有淚水溢出來,看了好久,她才輕聲說:“她是個好孩子。”

    “她媽媽走得早,一直想再有你這個媽媽,可……”亞當沒有再說下去。

    當潔的眼淚更多了。

    半個小時後,亞當扶着眼睛哭紅腫的母親走出木屋,坐在一塊之前坐過的涼石上。看着淡水湖,寂靜無聲的環境中,兩人都不語,只是手握着手,手再握着手。

    良久,當潔纔看着兒子說:“孩子,這樣待下去不行的,我這次來有你父親和祖父的意思,但我希望你出去並不是因爲他們,凡妮莎需要一個長眠之地,我們要讓她安息。”

    不僅意料之外地沒有聽到反駁,她竟然還看到了兒子點頭。“是啊,我不能自私,凡妮莎也不能再遭罪了。”亞當緩緩站起來,望向湖上空的遠方,那裏電閃雷鳴,“我有打算離開這裏,還有事等着我去做,半個月時間也不短了,是該走了。”

    “你想通就好。”當潔欣慰地說。

    “媽,你爲什麼不阻止我?”亞當卻是在這個時候扭頭看向這個從小千萬倍疼愛他從未打罵過他的女人,“你知道我出去是做什麼,那會掀起很大的浪。”

    當潔只是望着湖泊,言語出奇平靜:“我有什麼理由阻止自己的孩子去報仇呢?那是你的愛人,一輩子的愛人。我體弱,卻自認爲不是什麼善人,如果你連仇恨都能放下,我反而會懷疑你是不是我的孩子。”

    亞當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母親,顯然沒有想到那個在他印象中一直溫柔善良的女人會說出一番如此清狠卻讓他感動的話。

    “怎麼?是不是才發現你媽也有兇狠的一面?”當潔擡頭,輕輕一笑說,“我可是女子,再溫柔的女人都是自私的。”

    亞當笑了,張開雙手擁抱母親:“媽,謝謝你,謝謝你支持我。”

    “我是你媽,哪有當媽的不支持自己兒子的?去吧,給凡妮莎報仇,讓敵人付出應有的代價。”當潔輕微拍着兒子寬厚的背,眼簾卻再已朦朧,“保護好自己。”

    亞當沒有說話,只是抱着自己的母親。

    這一刻的當潔,再一次心碎了。

    當亞當抱着凡妮莎與當潔一同出現在令行部等一衆來人的視線中,綺娜已經化爲一股風竄了出去,摩托艇在她手中都快過了直升機,浪花搖尾,樓一般的高。

    軍艦就停在島邊,清楚望到綺娜從亞當手中輕易接過凡妮莎,一直在其手底下工作的貝穎不由自主地輕聲道:“天要變了。”

    .

    .

    .

    劍陵。

    陰冷、孤寂、死沉,沒有時間,沒有四季,這個不見日月星辰只有無盡黑暗的世界用自身完美詮釋了“永恆”的概念。

    漆黑大地、灰黑天穹、烏黑高山、墨黑大海,這一切的一切都似墨汁倒灑在畫幅上流淌出的水墨線條,將白淨的世界塗抹得不剩一點餘光。

    黑,黑得令人心悸。

    中央之地,石棺墓地。

    常年的沉寂終於迎來了一絲絲曙光,一束紫紅色光束忽然從墓地中央最爲巨大的一座棺木中沖天而起,紫紅色光芒染紅墓地半邊天空,強盛得令黑暗都暫時退避一旁。

    一道紫紅色流光從光束中分離出來,落向墓地中央的高臺,失去流光的光束,光芒逐漸減弱,最終黑暗又重新奪回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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