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人民醫院,重症監護室。
用盡全身力氣才睜開眼,刺眼的白光又迫使他閉上,耳邊有再熟悉不過的聲音,那是監測心率的儀器,罩住半張臉的應該是呼吸機的氧氣面罩,身上被什麼東西纏得很緊,想來是繃帶了,輕微動一下都疼得撕心裂肺,可卻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
耳邊響起了一個女子聲音,是那麼熟悉:“以辰,你醒了!”
聲音好大,如炸雷,他又昏迷過去。
五天後,以辰出了重症監護室轉到特護病房,躺在牀上的他看着手裏一張張材料,最後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左袖,神情複雜。
交通事故單上“車禍”兩個字寫得清清楚楚,他乘坐的出租車被一輛醉酒貨車側面撞中,他重傷,出租車司機當場死亡。
可他腦袋裏那深刻的記憶和畫面,是那麼真實,怎麼可能是假的?
“兒子,你不要嚇媽媽。”坐在牀邊的董冪兒神色擔憂地看着他,手裏的瓷碗都有些拿不穩。
一身筆挺西裝的以天正捏着下巴看他,隨後扭頭對旁邊亭亭玉立的女孩說:“小雪,你說他是不是有了什麼後遺症?幻想症?”
艾雪輕輕點了點頭:“以叔叔,我覺得以辰需要多休息幾天。”
看着面前三個人開始懷疑自己得了幻想症,以辰無話可說,他閉上嘴不說話,萬一真被戴上幻想症的帽子,他的處境可能還不如現在。
腦袋忽然疼起來,他雙手按在太陽穴,痛苦地叫了起來,顧不上身邊的人什麼反應,他已經疼得在病牀上翻滾起來。
一幅幅畫面快速在腦海裏閃過,比高倍速的電影還要快,劍陵、七元素道劍、新秀俱樂部、王殿、不朽軍團……
一切都是那麼真實,怎麼可能是假的!
他清楚記得,大戰最後,罪魁禍首的途敗了,敗給了五彩小男孩和鐵灰小女孩。
巨斧斬蓮,宏大的戰鬥場景讓他熱血沸騰,終身難忘。
不可能是假的!
腦袋越痛,畫面反而越清晰。
途敗了,五彩小男孩和鐵灰小女孩沒有趕盡殺絕,一個老頭子和一個老太出現,老頭他不認識,可那個老太,分明是他和莫凱澤在濟南小喫店裏見過的。
被打敗仍是不服氣兩個“同齡人”的途一見到神祕的老頭和老太,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不僅一點脾氣沒有,嘴裏說着什麼守護神之類的話,乖得像個真的孩子。
後面的交流他並沒有聽到,可途最後仍是化爲一道光不管他願意與否衝進了他的體內,然後,他就昏迷了過去。
都是假的嗎?
難道這些真的只是他的夢?
他躺在牀上,眼裏天旋地轉。
十天後,艾雪推着輪椅帶以辰來到花園,他已經放棄了,經過無數次求證,仍是沒有一點關於劍陵和新秀的線索,除了這條斷了的胳膊,好像沒有其他任何證據能說明他腦海裏那些離奇的事。
可胳膊,也是車禍造成的。
老爸爲了證明,都託關係讓他見了肇事司機,甚至告訴他,如果他還不相信,可以見死者家屬,乃至屍體。
他跟艾雪講過,跟爸媽講過,更跟來看過他的牛躍輝、徐曉騰和王暢講過,可沒有一個人相信他的話,他嘗試撥打一個國際號碼,那是新秀園的前臺熱線,可結果是空號。
他認清了現實,接受了自己出車禍的事實。
“我們……”以辰開口。
艾雪低頭看了他一眼:“結巴什麼?”
以辰摸着頭髮,不知道該怎麼說,他想問他跟艾雪現在是什麼關係,記憶中他已經跟艾雪告白,艾雪是他的女朋友,可那時候學校已經下過那場帶有湮滅之力的怪雨……
不對,以辰眼睛一亮,有東西能證明他的記憶是真的,小木劍,那把早早出現的怪異小木劍,那就是途!
“我那把小木劍還在嗎!”他急忙問艾雪。
艾雪眼神不善:“以辰,你腦子不會真的壞了吧,出車禍丟了條胳膊,不在意也就算了,反而整天胡思亂想,現在又找什麼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兒。你要是沒有意見,我下午就跟以叔叔說,讓他把你送精神科好好檢查一下。”
“別別別,都去三趟了。”以辰連忙搖手,“我是說真的,有沒有見過一把小木劍,就是我之前拿給你看過好多次的。”
艾雪不耐煩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東西扔給他:“給給給,整天惦記這些沒有用的。”
接過小木劍,仔細翻看數遍的以辰欣喜若狂:“對對對!就是它!是途!是途!”
忽然,小木劍被艾雪奪過,只聽喀嚓一聲,在以辰呆若木雞的注視下,小木劍被掰成了兩半。
艾雪將兩截斷劍扔給他:“你真是沒救了。”
“斷了?”以辰大腦一片空白。
艾雪瞧了他一眼:“要再給你掰成四段嗎?”
以辰沒有反應,沉默良久,他嘆了口氣,好似呼出了全身的力氣,身體疲憊地倚在了輪椅上,他真的累了。
“回去?”艾雪給他身上蓋了層薄毯。
“嗯。”以辰應了一聲。
一隻溫暖的柔荑小手握住了以辰略顯冰涼的右手,艾雪推着輪椅輕聲說:“只是沒了一條胳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以辰握緊了那隻羊脂玉般嫩滑的小手,閉上眼睛,開始將那些畫面拋掉。
既然是夢,醒了就過去吧。
花園稍遠一些的地方,兩個老人兩個孩子,四人默默注視着艾雪推着以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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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西裝男人將花束輕放在了墓碑前,說了太多話的他撫摸着石碑,說了“過幾天再來看你”轉身離開。
來到草地的一處高坡,那裏有個光頭男人等着他。
他走到光頭男人身邊,光頭男人正望着前方廣闊的草地出神,他也同樣望着。
回過神來的光頭男人看了他一眼:“看過凡妮莎了?”
臉色平靜的他點了下頭。
略微沉默,光頭男人又說:“一切就這麼結束了。”
“新秀的歷史短一些,是好事。”
光頭男人伸了個懶腰:“我一直以爲劍陵這個麻煩真正處理完是幾代人乃至十幾代人的事,起碼也得三五百年。”
他平淡說:“能更早完成使命,新秀和令行部的解散纔有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