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把一棵小黃花連根帶葉帶花都喫進去的時候,飛廉的雙眼已經瞪成了銅鈴那麼大。
在他的認知裏,妖族確實喫肉,也有食花的種族,可這人族有生喫東西的習俗嗎?
似乎是明白了飛廉在訝異什麼,蔣臨風溫和地說:“醫者,什麼藥都得自己先嚐一下,不然怎麼給病人用?”
“弄了半天,你原來是在找藥啊。”飛廉恍然,可又覺得不對,“可我見你不是帶了一盆來嗎?你爲何偏偏要到這裏來找?難道帶來的不能用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蔣臨風緩緩起身,輕笑着搖頭,聲音醇厚而悠遠,“王妃的那盆花雖然是從這裏帶回去的,但在妖都長了五十多年,生長環境與這裏不同,早就失去了應有的藥性。既然此花在甘露泉眼附近生長,必然有其習性,我要先了解它的習性,自己親自嘗過,才能給你們王妃用啊。”
飛廉不可思議地問:“你覺得這麼不起眼的花能救王妃嗎?”
蔣臨風擺擺手,給了他個令人失望卻在情理之中的答案:“不能。”
飛廉嘆了口氣,“那你還大老遠跑這裏來?你不在的這些日子,王妃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業老還在,不用太擔心,我們的任務更重要。”蔣臨風拍拍飛廉的肩,語氣有些凝重,“你們妖王讓我來妖界一趟,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也覺得沒白來。”
這天晚上,蔣臨風就在金燦燦的花叢邊睡下了,他曲起膝蓋,手裏摩挲着綠箏送他的玉佩,再看了看腳邊野生的黃花,他總覺得,冥冥註定的某些東西,快要浮出水面了。答案,就在這些花裏。
不知不覺,蔣臨風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站在大片大片的黃色花朵裏。
而這片黃花叢中,又佈滿了荊棘,荊棘上開滿了各種顏色的花,這些花比黃花還要美麗。
這些荊棘,蔣臨風似曾相識。
蔣臨風的記憶瞬間回來了!
那一刻,他心跳加速。
他想起來了!
那日在鳳九邪的及笄禮上,她演奏了一首他從未聽過的美妙琴曲,在那些琴音裏,他看到了一羣鳳凰,其中還有一隻七彩鳳凰。
成羣的鳳凰在天際自由飛翔,地上還有能瞬間刺穿人心臟的荊棘。
當時他看到這一切的時候,心裏就不由自主地感到了悲傷,眼中流下了淚水,後來子鳶還問他,是不是想到了什麼難過的事……
今天,他在黃花叢中,再一次看到了荊棘叢生。
只是這次沒有鳳凰,多了黃橙橙的小花。
金燦燦的花朵很醜,和傾國傾城的花卉無法比擬,可它們卻長在了一起。
他呆愣愣地站在花叢中,忽然之間,有一朵黃花飛了起來,接着,它在空中,幻化成了一個絕色女子。
她長得很美,但她不是有形的。
蔣臨風目露震撼,他毫不懷疑,他只要伸手一抓,他的手指就會穿過她的身體。
黃衣女子的眼神很溫柔,就像是他的母親一樣,聲音也很平和,目光裏透着一股慈愛:“孩
子,你還記得我嗎?”
“我是……”她眨了眨眼,柳葉般的眉毛輕輕蹙起,但很快撫平了,“不必記得我,你只要記得,你在魔界丟了一樣東西,你快去把它們找回來,那是可以救你心愛女人的東西。”
“心愛女人?”蔣臨風不明白,但他知道她說的是鳳九邪,因爲他想要救的是她。
可鳳九邪是他心愛的女人嗎?
他心愛的女人不是陸湘水嗎?
當蔣臨風還在迷惑的時候,黃衣女子化成了一朵黃花,消失在了茫茫的花叢之中。
“你還在嗎?你還在嗎?你是誰?”蔣臨風大叫着,想要抓住那個人,心裏迫切地想要再見她。
飛廉拍拍還在做夢的蔣臨風,“蔣臨風!你是不是瘋了!這裏哪裏還有人?”
蔣臨風從夢中驚醒,豁然坐起,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背後沁出一身冷汗,他神色一變,立刻抓住飛廉的衣領,“飛廉,我們去魔界。”
飛廉驚得兩眼珠子瞪大了,“魔界?蔣臨風,你沒搞錯吧?你去什麼魔界?”
蔣臨風神色鄭重:“我要去魔界,找個人。”
被他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嚇到了飛廉不解地問:“你找誰啊?魔界和我們可是老死不相往來,還有,你一個下層位面的人族,你是怎麼會知道魔界的?”
聽到飛廉這麼說,臨風更覺得自己不是在做夢了,那個女人,一定是託夢給他,想告訴他些什麼。
他伸出手,輕柔地撫過身旁黃橙橙金燦燦的花朵,嬌嫩的無花瓣紋理通透,好看極了,“現在就走,去晚了,可就真來不及了。”
飛廉覺得自己倒黴,可誰讓妖王下了死命令,要保護好這個人間來的治療師?他只能硬着頭皮帶他去魔界了。
……
六月初六。
距離鳳九邪這次昏迷已經七天七夜了,鳳三七沒日沒夜地守着她,只想她能快點醒過來,陪他吵架也好,罵他也好,他都無所謂,只想要她醒過來。
鳳三七很自責,很愧疚:“業老,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業老搖搖頭,目露愴然:“蔣臨風說是三個月,如今三月之期已到,再耽誤下去,恐怕凶多吉少啊。”
他抓着她的手,不想放,一點都不想放開,但他不想和業老當着九邪的面說那些話,即便是昏迷的她,他也不想。
於是他把她的手放進被子裏,然後和業老一起走出了房間,站到了陽臺邊。
鳳三七望向天上明月:“怎麼凶多吉少了?”
“老臣剛纔查看過了,王妃腹中的胎兒已經開始掠奪她的生命力了,不出一個月,王妃就會……”
業老沒說完的話已經不言而喻了。
三七的心在滴血,微哽地發出三個音節:“會死嗎?”
業老的神色諱莫如深,“王,您自己也看到了,那個孩子,那個孩子是……”業老大嘆,悔不當初啊,當時他要是再謹慎一點,或許這件事就不會發生,也不會釀成今日的大錯。
鳳三七的臉色極爲難看,握在欄杆上的手,骨節泛白,他怎麼會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