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姓婦人摘下眼鏡，少了幾分架子，多了幾分眼角帶來的憔悴。歲月對誰都是公平的，儘管保養的很好，韓主任照樣顯出了歲月留下的痕跡。
“對不住了李醫生，我就這麼一個女兒，關心則亂。你知道的，中醫在人們的印象中，就是林老這種形象。”很意外的解釋和道歉，讓李成蹊收起了心裏的不屑，微微調整了一下心態。要說沒有芥蒂，那是不可能的。如果面對是一個農村人，李成蹊不會有芥蒂，因爲不是一個素質階層。見識和氣度都差很多，人到了一個層次，就該有相應的氣度和素質。
“不要緊，我能理解。現在，我可以看看病人麼？”李成蹊保持微笑，目光平和，韓主任沒來由的覺得，心緒中煩躁的成分，在慢慢的減少，漸漸的心氣也平和了。
“請吧！”韓主任做個手勢，稍稍後退半步，盯着李成蹊看他怎麼做。
中醫講究望聞切問，李成蹊自然先要看看她的面色，醫院照顧的很好，女孩的氣色略帶點蒼白之外，沒其他問題。抓起有點冰涼的小手，李成蹊擡頭望天給她診脈。
韓主任看看其他兩位老傢伙，居然意外的專注，心裏很好奇，悄悄的退了出來，掏出電話撥號：“老崔，是我。林老請了人民醫院的前院長陳老，還有一個年輕的中醫來會診，他還是有點不甘心，想再爭取一下。”
電話裏的老崔，聲音很明顯的變的不悅：“是你的意思麼？”
韓主任知道對面的反應，低聲解釋：“事先我也不知情，不過我看那個小李醫生，很得二老的尊敬。再看他給蕊蕊看病，似乎胸有成竹。”
辦公室裏剛剛坐下的崔洪濤，接完這個電話，顯得有點不那麼淡定了。起身之後，看看手錶，問了一聲祕書：“上午有什麼重要的安排麼？”
“上午的安排，主要是幾個區的同志來彙報工作。”
“這樣啊，你通知一下，改在晚上吧。吩咐司機備車，我去一趟中醫院。”
李成蹊的診脈結束了，放開崔蕊的手，面對韓主任殷切的眼神，笑道：“情況沒有預想的那麼糟糕。如果家屬能全力配合，大概有三成的把握能喚醒她。”
李成蹊別看年輕，面對這種嚴肅的事情，總是會給自己留餘地。實際上他心裏有很大的把握，如果是古明銳那種熟人，他就實話實說了。在這裏嘛，給自己留足餘地不是壞事。
即便李成蹊留了很大的餘地，聽到三成的希望，韓主任也有點頂不住了，身子微微搖晃，激動的難以自已的發抖。西醫對這種症狀，都是看老天爺的意思了，什麼時候醒來，都沒法說。更別提李成蹊說的是“喚醒”。
林中澤和老陳也激動了，異口同聲道：“病人到底什麼情況？”
李成蹊看了一眼這兩位，笑道：“其實這個病人的情況呢，西醫應該能確診的。可能是因爲病人的經歷，還有身份的緣故，醫生就算有這方面的懷疑，也不敢輕易下結論，導致最後出現的是一個穩妥的說法。”
別的醫生要聽到這話，肯定能一口唾沫噴過來，年紀輕輕的不學好，你胡說八道挺在行。但是老陳不會，他可是見識過李成蹊神奇手段的人。非但不生氣，反而用請教的語氣問：“能不能解釋的詳細一點，之前的會診，我也有參加。說實話，我也沒有明確的證據來否定會診結果。”這麼一說，李成蹊便笑了，他知道自己說的話其實是有判斷錯誤的。
“看來是我想多了，各位都是醫德高尚的前輩，不會爲了點虛名敝帚自珍。其實呢，我的診斷結果是，這位病人沒有任何腦部的創傷，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因爲她自我催眠的結果。各位前輩會診的時候，都是從腦部撞擊的傷來入手，自然忽略了這個盲點。”李成蹊很耐心的這麼一解釋，衆人都聽傻眼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的兩個研究生，聽到這個結論的時候，也都瞪圓了眼珠子。見過能胡說八道的，沒見過這麼能胡說八道的。
李崢忍不住開口怒斥：“胡說八道，你一箇中醫，也懂催眠？”孫桂芝符合道：“就是！”
林中澤沒想到這倆在這當口搞出這種事情來，別說韓主任的臉色不好看了，老陳都露出嫌棄的表情。林中澤憤怒了，正準備開口呵斥時，李成蹊已經先一步站在李崢的面前。林中澤揉了揉眼睛，這小李是怎麼過去的？就像飄過去的一樣，速度還很快。
他聽衆的耳朵裏就像被針紮了一樣，微微的疼了一下。李崢的反應就不對勁了，李成蹊把話說完，他就呆呆的看着對面，就像說夢話一樣重複：“胡說八道，你一箇中醫，也懂催眠？”
“好了，你累了，去睡一會。”李成蹊的聲音變了非常柔和，李崢毫無感情的回答：“哦！”然後真的轉身，就像沒有靈魂的屍體一樣朝外走。
這個變故，直接把孫桂芝給嚇尿了，哆哆嗦嗦的往後退，靠着牆低頭不敢看別人。
林中澤面色震驚，韓主任露出驚喜，老陳則若有所思。李成蹊走到孫桂芝跟前，淡淡道：“去，告訴他，畢業論文的課題沒過。”
孫桂芝就像被嚇壞的小雞，嗖的一下擡頭，看看李成蹊，茫然的點點頭，大步追上就喊：“李崢，論文課題沒過，怎麼辦啊。”
就這麼一句喊，剛纔還行屍走肉的李崢突然站住，回頭時眼神還是呆滯的，下一刻眼睛裏冒出怒火：“胡說八道，林教授親口肯定我的課題，孫桂芝你又想騙我？”
站在院子中間，李崢傻了，看看走廊裏的衆人，想起之前的事情，羞愧的低頭不語。林中澤哼了一聲，交代一句：“都給我回去好好反省自己，狂妄自大的毛病今後要改。”
李成蹊聽到這句話，衝林中澤豎起大拇指：“林老，您是這個。”
老陳這傢伙太壞了，這就是長期做行政幹部的毛病，立刻在邊上拆臺：“小李，虛僞了！”
韓主任似乎看見了希望，面帶微笑，看這三人開撕。
李成蹊不緊不慢的看了一眼老車，笑道：“您知道爲啥我不願意去大醫院麼？”
老陳搖搖頭，李成蹊嘆息道：“就是因爲大醫院裏，太多您這種領導。不是說醫院裏不該有行政管理的人員，而是想說，我們很多行政管理人員，心思都在琢磨人上頭了。怎麼給別人畫圈子，怎麼讓下面的人不和，方便自己掌握全局，等等，不一而足。”
老陳沒想到被反攻倒算，一時啞口無言。
韓主任微笑上前低聲道：“李醫生，小蕊的病，該怎麼配合您治療？”
李成蹊想了想到：“我看她的年齡，還是在讀大學生吧？”
韓主任點點頭：“是啊，在望海政法大學讀大二呢。”
“聯繫一下跟她關係好的同學，最好是那種一個宿舍，一起上課，一起去圖書館的朋友。”李成蹊開出來的配合條件，聽着都新鮮。不過韓主任見識了剛纔的一幕，對李成蹊的信心已經很足了，立刻拿出電話來，撥了一個號碼。
李成蹊見狀便笑着轉身道：“找個地方坐一會，都別跟這呆着。”
掛了電話的韓主任回頭道：“隔壁就是休息室，去那坐一會等消息。”
李成蹊沒意見，其他人也沒意見，就在隔壁，收拾的很乾淨，生活設施佈置周全的一個單間，有點像酒店的房間，但是面積明顯要大的多。這裏明顯是臨時佈置的，看來這位韓主任，在這打算長期蹲守。可憐天下父母心！
有一點李成蹊注意到了，韓主任身邊應該有祕書一類的人物存在。進了單間，裏面有一套沙發，剛坐下就見一個年輕女子匆匆進來：“小姨，符合條件的同學找到了，正在往這裏趕。”這女子看見李成蹊的時候，眼神稍稍停頓，然後纔對韓主任說話。
李成蹊對這個女人毫無印象，微微點頭便閉目養神，雙手放在身前，雲遊物外。
“小姨，您最近可沒休息好，飲食也不正常，千萬當心別累着了。您要是倒下了，小蕊該怎麼辦？”聲音很低，但是李成蹊聽的很清楚，也能感覺到這種關心是真切的。
老陳這時候開口道：“調理身體，有老林和小李在，我就不獻醜了。”
林中澤笑着接過話道：“老陳，你謙虛就算了，何必害我出醜？當着小李醫生的面，有我什麼事情？”這倆老傢伙一唱一和的，李成蹊知道他們沒壞心，就是想讓自己表現一下。
“二位前輩，韓女士就是休息不好，身體沒啥太大的問題。”李成蹊開口了，斷了這倆的心思。對這種特權人士，李成蹊始終抱着一種敬而遠之的態度。保持距離，對自己有好處。
“李成蹊，您還是給我小姨看看吧。”女子直呼其名，這一下韓主任表情不悅了，瞪她一眼，假模假式的教訓一句：“謝冰，沒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