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攜父成神錄 >第二章 舊鎮暗洞
    洞庫裏的氣氛有些凝住了。

    薛京仍然低着頭,輕輕地轉動那枚發光的戒指:“本司除了巡視六部政事,還受命稽查一切私藏、私售靈源之事。里正你可知道?”

    不待答話,他又把手舉高:“這戒指乃是陸相親賜,遇靈而顯。查找靈源、測試靈力,一直很好用。”

    薛京盯住默然不語的安洛勇,踱着步子慢慢靠了過來:“安里正,你看這……?”

    里正的嘴脣動了動,似欲張口,卻半晌沒出聲。

    “大人,我認識這光。”

    薛京停下腳步,嘴角微微彎出一個弧度。他回頭看着一直跟在邊上的柏夜:“說來聽聽?”

    柏夜眯着笑眼,重複了一遍:“我認識這綠光。”

    他不知從哪裏摸出把奇怪的短柄平頭鐵錐,輕鬆地劃開堆垛中的麻包。

    一些灰白色的渣滓冒出破口掉到地上,沉鬱的酸臭味頓時彌散開來。

    薛京大人皺了皺眉:“這是什麼?”

    “鳥糞。”

    柏夜彎腰拾起一塊拳頭大的渣餅:“啓稟大人,這是積好的糞肥。專給茶田施用的。”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應該是隨從們被薰着了,偷偷掩鼻捂嘴。

    安里正直愣愣地看着麻包,身子有些搖晃:“獅頭雁每年春天不遠萬里從西陸遷徙而來。糞餅金貴得很,酵好攤曬的話,就會……”

    “就會發出戒指上這種綠光。”柏夜過去扶了一下安伯,不動聲色地接過話茬。

    身後一個隨從清了清嗓子,高聲喝道:“管你是靈石,還是鳥糞。只要含有靈力,一概只許官家收儲。你們怎敢私藏私用?”

    說着上前就要拽麻袋。

    伸出的手突然在半空中停住了。

    麻袋上印着一枚的徽記。那是大瀾皇室的標誌。

    隨從擡頭,印着同樣徽記的麻袋壘成了一堵牆。

    “江氏商會有朝廷特頒的敕令,蒐集來這些糞肥,專爲種植我們山上的霧隱茶。”柏夜的眼睛眯得更彎,“大人,那是貢茶。”

    薛京的寬臉上終於還是顯出了絲尷尬。

    表情的細微變化都落在柏夜眼裏,他不由暗道僥倖。

    此番軍情應該很是緊急,江家全力以赴配合前敵司運輸糧草,一時顧不上自家的事了。

    這監察司的大官卻不知道聞到了什麼味兒,竟趁這時候跑來抄檢江家的倉庫。

    幸虧早有信報傳來。村裏儘量做足了應對之策。

    幸虧江家考慮周全,給靈肥都打上了皇家的旗號。

    柏夜自幼靈臺通透,心思敏感,即使是應對這個不知根底的老油條,也還不算太喫力。

    眼下他更擔心的,是安伯。

    安伯的情況不對。那枚戒指有問題。

    正想着,安里正忽然打了個激靈,眼神彷彿清明瞭些。

    他撫額低頭琢磨了一會兒,然後不動聲色地看了柏夜一眼,隨即向薛大人拱手:“今年的貢茶已經送進宮裏,宰相大人和六部尚書也都有一份。這茶久喝會清身健體。不如咱們下山,大人賞臉品上一品?”

    有些委頓的薛大人一言不發,往外便走。隨從官員們也跟着魚貫而出。

    柏夜心中長出了一口氣。安伯沒事了!

    剛纔的氣氛實在是有些緊張,第一次面對這麼多大官,安伯又突然失態,還好自己隨機應變搪塞了過去。

    心情驟然放鬆下來。他的臉上還努力維持着淡然的微笑,但越來越感覺,被汗水浸溼的袍子,把身子箍得哪哪都難受。

    安里正墜在隊伍後面,悄悄拉住柏夜的手臂:“你別陪着了。去忙你爹那邊的事吧,別誤了時辰。”

    他從懷中掏出一隻純黑色的蛟皮小囊,塞給柏夜。

    年輕人的汗一下子就徹底發了出來。敢情您老一直揣着這麼多靈獸晶核跟人家轉悠呢。

    這真的是……

    安伯看着柏夜直勾勾的眼神,會錯了意,於是擺手道:“放心,不會再着道了。”

    “忙完了回客棧,給你做長壽麪。”里正的身影停在了洞庫門口,回頭輕聲說,“生日快樂!”

    柏夜愣了一下,旋即會心一笑,低頭走出了洞窟。

    “生日快樂”這不通文法的四個字,是柏夜獨享的祝詞,村裏的人們只對他一個人說。

    這四個字,是當年父親追求母親時,用祕術焰火打到戰場夜空當中的。

    雖然事後父親大方地承認,那是抄襲來的想法,但效果卻出奇的好。

    當天晚上,瀾國和蔚國的十幾萬官兵停止了互相襲擾,最後乾脆偃旗息鼓了小半個月。

    小時候,慈姑姑跟他念叨起這四個字的來歷時,臉上總會掛滿羞赧的笑容,那情形柏夜一輩子都不會忘。

    柏夜是聽着父親的傳奇長大的。但還有很多事情,長輩們一直都語焉不詳。

    他天性淡泊,從不會勉強誰做什麼事,但好奇心還是有的。

    而且很強。

    好在有父親留下的一屋子筆記。從小到大,他最喜歡的就是每天躺在屋裏翻檢,嘗試着勾勒出當年的情形。

    思緒只被帶跑了一小會兒。擡頭瞅着那羣下山的背影,柏夜的頭又開始疼了。

    安伯還得繼續應付這些監察司的人。

    領頭的那個大官絕不簡單。在山路上相遇時,便已感應出他也是個修習祕術之人,在山洞裏更一度舉手投足之間便自生威壓。

    那戒指也有古怪。什麼所謂“遇靈而顯”肯定是幌子,安伯揣着一袋子晶核帶他們上山,那戒指該顯靈早就顯靈了。

    安伯剛剛就被那靈器攝住了。能讓安伯着了道,真是高手。

    柏夜忽然有些臉紅。真難爲安伯了,村裏急需他協調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去關南大營服勞役的人家已經安排了三輪;新挖的三座糧窖還沒完工。

    爲了給臨時運來的軍糧騰地方,茶甕都臨時轉移到了各戶家中,但溫度溼度都不夠理想,品質恐怕會大受影響。

    江家商隊很快便會來收夏茶,到時候萬一挑刺甚至拒收該如何是好。

    可安伯恢復過來想起來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自己的生辰。

    想着這些纏頭裹腦的糟心事,這個生辰也沒什麼心思慶祝了。

    不知不覺,已經沿着隱祕在草叢中的山道,一路爬到了舊鎮。

    早年間芳邑的規模比現在大得多,村民們大都聚居於這更高處的山間舊鎮。百十間石屋層層疊疊,窗口鑿得很小,屋內幾乎不見陽光。

    不過,柏夜出生那年,玉瀾山曾經發生過一次劇烈的山崩,舊鎮水源被毀,只剩下一眼溫泉。村民分批向山下遷徙,開墾新的梯田茶山。慢慢地舊鎮也就荒廢了。

    柏夜卻是每十天都必須要來一次。

    他輕車熟路地閃進了舊鎮廣場角落裏一道隱祕的石縫之內。

    石縫之內是一座暗洞。巖壁打磨得異常光滑平整,足有二十尺寬窄,穹頂也有二十尺高。一路筆直延伸到底,約摸二百步長。

    洞裏塞滿了許多列高低錯落的粗大鐵管,構成了無數縫隙曲折的狹窄空間。

    洞頂之上每隔十步就鑲嵌着一塊臉盆大小的紅色螢石。不時有高溫蒸汽從管道上的氣孔中泄出。洞裏充滿了闇弱的紅色氣霧。

    面前擱架上擺着一面舊木盾,硬木板外緣簡單地箍着鐵條。

    柏夜輕嘆了口氣,提起木盾,緩緩調息,整個人平靜了下來。

    他的目標在二百步外暗洞盡頭。

    七年來,他每隔十天都必須穿過暗洞,將安裝在洞底的巨型轉輪,扭轉十圈。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