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琴問天下 >第七章 陳羽 飛來驛偶識貴少年
    初離挾着修靈則一路南行,尋至一處尚能落腳的小鎮,才把她放下,呼哧喘着粗氣,“不過兩日就已到邊界,洛象音域勢微至此,看來,洛象琴師真是死絕了。”

    他摸了一把額上的汗,伸出大巴掌在修靈則的臉蛋兒上擼了擼:“你這丫頭還怪沉。”

    修靈則甩頭,躲開毛糙的大手:“大叔,你說話真難聽。”

    “大叔?”初離跳將起來,“我今年不過三十,該叫哥哥纔是!實在不願,喊小叔,也比大叔強。況且依我這樣貌,你看看周圍,誰比得上?”

    修靈則點點頭,當真舉目四望,一個二個數着路上行人。如此相較之下,眼前人倒確實顯得不同一般。

    他身材巍峨,玉色長衫外有松柏綠革束身。鑲着風紋的斗篷半掩着堅毅分明的五官。肩甲與護腕以銀飾打造成盤錯的藤蔓形狀,生機盎然。

    腰間一對三尺長劍鎏銀鑲玉,昏暗中看,隱溢碧色鋒芒。

    初離見她一臉崇拜,劍眉舒展,嘿嘿拍胸脯道:“如何呀?”

    “好吧,我承認你確實有些英武氣概,不過也確實長得滄桑了一些。”修靈則故作不服,眼珠子仍在四下轉悠。

    “算了,不和你這丫頭計較,等你長大了就知道,論男人,沒有男人比我初離更男人。”初離哼哼兩聲,拍拍袍子站起來,卻見修靈則遙遙一指,“有了,那兩個!”

    ***

    從她手指的方向瞅去,有兩個氣宇軒昂的少年各牽着一匹駿馬,一前一後,往同一處行去。二人衣着樸素,卻掩不住身形氣質顯露出的貴重。

    “你倒是好眼光,此二人絕非平民,至少是官宦人家出身。”初離正作議論——

    只見那兩人身邊飛快地躥出一小賊,伸手極爲敏捷,隨手一晃,就掏走了殿後少年的錢袋,撒腿就跑,朝着他們的方向奔來。

    “快,快抓他!”修靈則猛一拽初離胳膊。

    初離不慌不忙,低頭咧嘴:“叫哥哥,我就幫他抓賊。”

    修靈則支支吾吾之間,小賊已近在咫尺。

    “哥哥!”修靈則大喊一聲,而那小賊的褲腰帶正正落在了初離的大手之中。原來,他早就算準了時機,路見不平,拔劍相助。

    小賊一眼看見大漢的腰間利器,頓時嚇尿,乖乖交出錢袋子,連連喊大俠饒命。

    而不遠處,那兩個少年已循了過來。

    此前行在前頭的那個英氣逼人,嗓音若金石擲地有聲,“多謝大俠仗義相助。在下陳羽。這位是我的弟弟,陳百納。”他擡手,引見了身邊同伴。

    陳百納看上去頗爲醇和儒雅,恭謙有禮地對初離行禮,“多謝大俠。”

    “不必謝我,要謝就謝她。要不是她喊我抓賊,本大俠還懶得出手。”初離撇嘴。

    任憑修靈則在一旁嘟囔了一句“口是心非”,他也佯裝沒聽見,擡手晃了晃手中拎着的大活人,“你們要怎麼處置他?”

    陳羽道:“放了他吧。現在戰亂橫行,災荒遍地。想必,他也只是一介流民,沒有入伍爲寇已是不易。這袋錢,給他也無妨。”

    初離甩手,連人帶錢袋一起丟了出去,拍了拍手,“呵,白抓。”

    “我怎麼覺得,你瞎忙活也挺樂呵的……”

    陳羽旁聽甚得有趣,睇了一眼修靈則,從胸前掏出一絹方帕:“姑娘,今日感激不盡。這帕子留你作信物,以後若需幫助,可去京翼陳府找百納,他可以帶你來找我。”

    言畢,便同陳百納與二人告辭。

    修靈則攤開帕子。純白色,不帶任何紋案刺繡,手感絲滑,微微沁着涼意。她擡頭見初離盯着帕子直皺眉,問:“怎麼,這帕子有什麼問題麼?”

    “奢侈!”初離啐道:“居然用冰蠶絲做帕子。”

    “冰蠶絲……很貴?”

    “秦雨霂的洗凡便是用冰蠶絲制的琴絃,你說貴不貴?”

    修靈則不禁捂住了嘴。

    初離搖了搖頭,“走,跟着他們,去驛站。”

    修靈則深呼一口氣,如釋重負,“總算可以騎馬……”

    “不是騎馬,是飛。”

    ***

    跟着陳家少年郎,果然尋到了驛站。門頭掛着匾額,上書:飛來驛。

    門口站着兩個守衛,着官家標配的灰色深衣,束着鎧甲,懷中抱琴。

    “那是琴衛,也叫伶官衛。伶官式琴是官家配琴,民間不得私斫。他們雖也是琴師,不過只把琴當作武器而已。”初離說着,不無惋惜感慨。

    陳羽和陳百納在前,並未回頭,將信物遞於琴衛一看,便入得門內。館內竟然一連出了七八個驛卒迎客接馬,隨之,二人向右方的一座驛舍一拐,不見了蹤影。

    初離仍站在原地,胸前抱劍,擡着頭,“這鎮名叫飛來鎮、驛站名叫飛來驛,倒也不含糊。”似是誇讚的口氣。遙聞館內沒了動靜,才邁步前行。

    行至門口,初離掏出一塊隱隱透着綠光的玉牌,呈伏羲琴狀,正面刻有琴形符號,背面則是劍形符號。顯然,伶官衛將玉牌翻轉至背面時,臉色微變。

    修靈則敏感地捕捉到了初離臉上轉瞬即逝的黯然,隨口道:“不瞞你說,我自小在楓林晚長大,從未出過遠門,更未見過驛站。”

    “我就知道你肯定沒見過!”聞言,初離恢復了洋洋自得,故弄玄虛問:“你看,這左、右兩座驛舍,有何不同?”

    修靈則莞爾一笑,遂立於前庭悉心觀察。

    但見左舍清雅質樸,飛閣水榭錯落有致;右舍朱甍碧瓦,大有鴻圖華構之勢。又細細聽來,左舍有竹葉摩挲、水流汩汩之聲;右舍有杯觥交錯、泛談寒暄之音。

    於是回答:“左舍是爲琴師所備,是琴驛。右舍是爲官人所備,是官驛。”

    初離瞠目結舌,“厲害呀,你說得一點沒錯!不過,別看琴驛比官驛地少,裏頭的花樣可比右邊優待多了,琴師的地位,可不是區區官家可比的。”

    眼見修靈則被說得眼饞,正往左邊使勁瞅着,還邁開了步子,初離一把揪住她的後頸,拽她回來,“你想知道里頭有什麼?我告訴你便是。”

    說罷,沉吟了好半晌,才繼續道:“有……各琴門的琴舍,風格各異;琴牀,睡一宿相當於修煉一夜。有瑤臺瓊室,供琴師演奏切磋;還有記譜房、藏書樓、斫琴堂……”

    “百聞不如一見,我要去看看。”

    說着,修靈則興匆匆就往前跑,卻仍被初離揪着不放,“此地不宜久留,況且還有一個重要的人要帶你去見,今日就不過夜了。”

    他微微蹙眉,卻見修靈則很是失望的模樣,猶豫着伸出大手撫過她的肩頭,言辭懇切,“靈兒,我知道你很想進去看看,我向你保證,以後一定會有機會。”

    多少有些不捨,修靈則楚楚可憐道:“你還會帶我來嗎?”

    初離嘿嘿一笑,“沒有我,你也一定能來。”隨即徑直往側門食鋪行去,再沒去望琴驛裏的無限風光。行至門口,他且讓修靈則在原地等待,兀自去裏頭換乾糧,備着路上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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