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端端正正站在原地，任憑夜風肆意吹拂，指尖催動靈力。頓時，糖人周身隱隱散出瑩玉靈光。他將它遞給修靈則道：“給，這樣它就不會化了。”
見她收了糖人，也斂了淚，才又淡淡說起初離，“你說得不錯。師兄是混沌琴尊馮泣的後人，世代受到琴帝約束，一旦撫琴便會神魂癲狂，魄散而亡。
但這也是爲何，危弦嶂一役唯他可破。依琴而生的萬物皆爲天地靈氣所化，與混沌之氣同源，強行衝撞只會被開天斧吸收。琴嶂被破，便是開天斧吸收了琴嶂所致。”
“所以，師父一早便知這是他的結局……”
修靈則徹底明白了。原來初離有計劃，憑藉混沌血脈隱入混沌之氣瞞天過海，趁機偷襲葉玲瓏。公孫長琴應也知此事，才提出配合他聲東擊西。
豁然開朗。
她莞爾一笑，“師尊，我們回去吧。”
***
飛來驛歸來，修靈則正式行了拜師禮，作爲伏羲有史以來第一個琴劍雙修的弟子進入內門學習，應她的懇請，仍居後山離舍。
琴門一共五項課業：史論、樂理、感知、奏音、親斫。其中，史論乃是自習，閱盡迴風閣的書卷便算全通；樂理每三日日於碧天鳳吹尚音堂公講，內門六個弟子一起聽學。
而其餘三門，因每人資質稟賦不同，由風尊單獨指導，七日設一雅集切磋交流。
如此，修靈則很快便與其它同門混熟了。
***
擇日清晨，陽光剛剛灑進離舍，風盡歌已經站在了院中。
修靈則仍於榻上四仰八叉地酣睡，忽聞師尊一聲喚，猛然驚醒，匆匆更衣梳洗，三兩步衝出房門對風盡歌見禮。
只聽他道：“以後每隔三日這個時辰，我便在此處等你，授你感知天地靈元的法門，你過來，先做一個測試。”
風盡歌微微拂袖，院中小案上出現了五樣分別對應金、木、水、火、土五行之物：一枚錢幣、一簇杜若、一盞清水、一根火羽、一撮泥土。
琴師修行，靈根的五行所屬決定了琴器的選擇與琴技的發展方向。而穹宇四大琴門也分有所屬，譬如伏羲屬木，入門者靈根便不能缺木，且木靈元越盛，修煉便越輕鬆。
依測試之法，修靈則席地而坐，凝神吐納。桌案上，錢幣顫動，杜若綻放，火羽入風，清水盪漾，泥土碎裂，其變化十分均勻有序。
詫異之色掠過風盡歌的臉龐，他叫停，凝眉道：“你的靈根乃是十分罕見的五行均質。此事，好，也不好。若能領悟這五行轉換的奧妙，將來可成仙道也未可知，若不能……”
他頓了頓，“恐怕窮盡一生，也只能停滯於初境。”
修靈則似有觸動，卻不見喪氣，言之鑿鑿，“除非只能活三年五載，否則我決不放棄。”又說光陰不等人，反倒催促師尊快些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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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羲後山有一片松林，風勢穩定，溪流不斷，是修煉的絕佳場地。
修靈則起手御風，風團旋轉凝結，越來越大。她才心頭一喜，風團忽地驟然膨脹，搖搖晃晃，眼看就要爆炸。
慌亂之間，風盡歌潔白如玉的手掌貼上了她的手背。源源蒼翠靈力藉着她的掌涌出，使風團重又聚攏，溫柔擴散，將她二人裹覆其中。
他的聲音近在耳畔，“看好了，此法可借風團之勢加快自身移動，干擾對方動作。”
風盡歌右掌斜下推出，風團被靈力牽引旋轉迅進；左手輕攬過修靈則的腰間，帶着她一起旋了出去，如履平地，“記住，是你在掌控風勢，切不可讓風勢帶着你走。”
待落地，風盡歌神情自若看着她道：“你自己試試。”
雖有些恍惚，卻不敢怠慢。不消片刻，風團迅速繞着修靈則打起了轉，如同離弦之箭嗖地帶她旋飛而出，速度驚人，稍頃，又開弓回頭，回射而來。
說時遲那時快，風盡歌霍然擡手緩衝風勢，破開氣流躍入，一把抱她落在地上，搖首，“此前你服用的火露藥力太盛，如今雖靈力充盈，技法卻不嫺熟，還要勤修纔是。”
修靈則昏然頷首，休憩片刻，重振旗鼓，再試。
只聞得竹葉瀟瀟灑灑之音，勁風嗖嗖亂躥之聲，東南西北，橫豎左右，直至日暮時分，風盡歌救場一次又一次，最終，修靈則嘭然落地，摔了個七葷八素。
揉着渾身痠疼的骨節，修靈則納悶道：“師尊失手了麼？”
風盡歌只盯着她皺眉，“你，抱不得。”再無話說。
如此折騰了半日，修靈則自知慚愧，心下卻慶幸：幸好風盡歌已不是“蔡硯”，只是師尊，因此不會誤會她是有意爲之，藉機輕薄。
望着腳畔小溪，三分心虛道：“不如，師尊再看看我的御水術？”見他點頭，掌心於水面輕柔一轉。
溪流本無波瀾，驟然翻江倒海，打起了漩渦。游魚面對驚濤駭浪，撞壁逃竄。
大喫一驚過後，修靈則竭力將亂水成形，化作水球，朝前拋擲而去，行徑十分穩當。然而，躍至師尊頭頂，冷不丁撲出，彈飛到了他的臉上，潰散四泄。
只見風盡歌臉色煞白，一閃身便消失了。
修靈則揣着亂作一團的心跳，嘀咕：……他生氣了？
***
挽風樓山屏前，秦雨霂正在等待，恰纔，便是她傳音給風尊讓他速速前來，說有要事相商，語氣心急火燎，顯然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望着屏中千尋高聳，風色軒峻，秦雨霂黛眉緊蹙。
聞得有人帶風而入，纔回頭頷首示意，神情肅穆，“果然，此屏上的景物越發清晰了，可見伏羲音域地界亦縮小了，按理說，不應如此。”
風盡歌應聲道：“誠然。危弦嶂一役後，葉玲瓏實力大減，羽翼凋零，也未曾見其有所動作。而各琴門廣納人才，理應音響則域廣，人多而勢衆。神女可是有所發現？”
只見堂中星光一閃，秦雨霂搖手一晃，一片嶙峋龜甲出現在她手中，其上隱約有八個金字曰：混世初開，百里拂雪。
她道：“此前，我們翻遍了危弦嶂都沒有找到開天石，懷疑它是否又被葉玲瓏所得，因此師尊於瞻星臺開河圖、啓洛書，命我請洛神問卜此事。結果得到此八字。
依照字面意思，似是說混世魔王將出世，生靈塗炭，可又不甚明瞭。風尊意爲如何？”
風盡歌沉吟，“開天石所在語焉不詳，但混世初開……天地之變在所難免。易尊既已問卦，本尊便不得再問琴，想必結果都是一樣。要解此八字，恐怕時機未到。”
“……師尊也是如此說。”
秦雨霂頓了頓，才又說起下一樁事，“此番前來，還有一私事請風尊務必出手。聽聞近日神農山莊舉辦鬥琴大會，其頭等仙品乃是光陰果妙春，風尊可否與我去取來？”
聞言，風盡歌不無詫異，隨即手中幻出一封親啓書信，遞去給她過目，“可惜，你來晚了一步，本尊應下其上所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