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琴問天下 >第四十二章 自擾 誤風流更添花哨事
    伏羲琴門。

    挽風樓的高閣中,虛影一閃,風盡歌現了身。他一手捂住了心口,癱坐在了榻上。

    守在琴桌前的木北辭慌忙上前攙扶,憂心忡忡,“師尊剛剛替拂雪加持封印,三天三夜沒有合過眼,現在又頻頻以靈犀引分身,再損耗下去,恐怕離仙道……”

    風盡歌打斷了他,擺了擺手,“本尊沒事。”隨即喚了挽風,奏起了《清心咒》。

    清心咒……?

    看着牀榻上盤膝而坐,閉目凝神的風盡歌,木北辭一時愣了神。

    清心咒,驅邪魔,平愛恨。

    眼前的,還是素日那個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伏羲琴尊嗎?

    ***

    待宋清歡與修靈則傷勢痊癒,距緋花岰開課已三日有餘。

    三日內,最不可思議的消息便是傷人的真趣郡主不但沒有被嚴懲,反而被收作了內門弟子。由此,霞尊對真趣的袒護似是做實了琴門內的小道傳聞。

    而入門後,真趣愈發得志猖狂,三言兩語中盡是“師尊”二字,愈顯二人有些曖昧。

    聽學課業除操琴之外,盡是極盡風雅的學問。其中修靈則最不喜黑白棋,雖在此道無甚精進,

    可畢竟昔日她就是憑藉着文武雙全名震東京的,其餘各門皆手到擒來。

    只是,如今再撿起舊日太上皇的各種喜好,風雅之心被淒涼之情欺佔了一半。

    每逢講學,霞尊身側隨侍只有淺淺一人。

    蘇淺淺不喜言語,但無論是端茶倒水還是鋪紙研墨,樣樣都能做得恰到好處又恰逢其時。烹的茶幽香淡雅,研的墨勻和稠潤。

    只是,以琴門衆人的眼光,就算入得宮中,她也至多是個嬪妃貴妃,不及大師姐八面玲瓏,是協理中饋的皇后才幹。

    閒話幾乎都是修靈則練習風團時捲來的,她一貫兩耳不聞窗外事,與宋清歡同進同出同起同臥。落霞琴霞風流,門風開放,衆人遂不以爲意,只當她二人是一人密不可分。

    唯有公孫長琴,偏偏見縫插針,閒來無事便要去尋宋清歡,或閒聊或指導、或送禮或打探,以至於公主本人都顫悠悠地以爲:霞尊莫不是想做駙馬?

    莫說公主殿下有疑問,連修靈則也覺得公孫長琴的行事越來越荒唐,此前他還處處盯着她,可自從有了真趣和清歡,似是覓得了新歡,只盯着她二人去了。

    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修靈則獨自撫着琴,胸口似有熅火灼燒。她抿着脣,呼吸漸漸急促,而指下的琴曲也一轉再轉,最後不自覺地奏起了《清心咒》。

    琴聲戛然而止,修靈則只覺有一股無處宣泄的煩悶,棄琴出了門。步履匆匆,行至煙霞樓外,她霎時停住了腳步。

    眼前,公孫長琴與真趣一前一後步入樓中,兩人的間隔僅一步之遙。

    她轉身就走,可行了兩步,又踅了回來,尋了樓外小苑,撿了一處桃李芬芳的花林中坐了,等待真趣離開。

    殊不知,這一等,就是一夜。

    翌日清晨時分,霞尊邁出煙霞樓,踱去苑中採擷花露,發現林中他常臥的涼石上竟臥着一個人,滿身覆着落花,遮掩了面容。

    正欲拂袖幻去那人身上落英,卻見層疊的花瓣中顯出了一枚伏羲琴令,便放下了手。

    公孫長琴勾脣笑了笑,緩緩行至石畔坐下,俯身輕輕去揀她臉頰上的花瓣。

    恰在此時,修靈則皺了皺鼻尖,醒了。

    看見公孫長琴的第一眼,她猛然一驚,隨即躍身而起,半晌才禮節性地喚了一聲“霞尊”,喚完便要走。餘光卻若有似無地掃了一眼煙霞樓。

    公孫長琴嫣然淺笑,“既在此處等了本尊一夜,總該說說來尋本尊所爲何事?難不成是想念本尊了?”

    修靈則蹙額咬脣,“確實有一事請教。上回殿試時我以《靈犀引》引出了劍尊,後又以此曲引出了風尊,近日再奏卻不湊效了,不知爲何?”

    笑意逐漸凝結,公孫長琴剎那冷下臉來,“你在此等了本尊一夜,只是想問如何喚來風盡歌麼?”

    擡手拍去衣上落花,修靈則嗤笑,“不然呢?難道是來打探霞尊隱私?”也不再多言,告辭離去。

    她並未看見身後那人如月般陰晴不定的臉又變了,缺了又圓,竊竊一笑。

    這一日本無課業,回了屋,修靈則便躺去牀上想睡一個回籠覺,可不知怎地,偏偏輾轉難眠。宋清歡見她翻來覆去坐臥不安,詢問發生何事,她竟答不上。

    細細想來,真趣在煙霞樓夜不歸宿倒是能夠實話實話,可她憑白無故在外等了一夜又究竟算什麼呢?她自己也未必說得清楚。

    宋清歡見她心緒不寧,提議道:“聽說緋花坳的落日是天下第一美景,反正今日得閒,不如待酉時出發,去賞晚霞如何?”見其答應,便早早精細地梳妝打扮起來。

    待到申時三刻,修靈則睡飽歇足,伸着懶腰行至宋清歡屋中尋她時,未見蹤影,只有她留下了一張字條,上書:不忍吵醒汝,緋花岰見。

    眼見窗外日光已露紅暖之色,不及細想,便匆匆御琴而去。

    此時,緋花岰漸漸嶄露霞光,映在地勢乖僻的丘壑列谷之間,讓孤獨曠然的西域慢慢變得有姿有色。

    遠處一座隆起的巖坡上,公孫長琴着紅衣,牽白馬,向高處而行。

    夕陽無限,公孫長琴橫跨在白馬之上,悠悠撫着落霞寶琴,奏着一曲《陽關曲》,詞曲多少有些哀愁:

    渭城朝雨,一霎挹輕塵……休煩惱,勸君更盡一杯酒,只恐怕西出陽關,舊遊如夢,眼前無故人。「1」

    他平眉微斜,望着霞色,不知歌時在想着什麼,也不知修靈則早已站在她的身後,聽得滿眼是淚,竟一時泄了剛見他時的驚訝和忿忿。

    西出陽關無故人,偏偏這一句,就勾連起了她對祖父、叔父、父親和萬千西軍將士的深深悼念。

    沙地上斜影悠長,微微舞動。公孫長琴餘光掃見來人,輕躍下馬,飄飄行至修靈則的跟前,擡袖試圖爲她拭去淚痕。她卻倔強欠身避開了他的手掌,嗔道:“東籬在哪?”

    “她在煙霞樓歇着,正與周公相會。你放心,柳非身份高貴,本尊可不敢怠慢,待她醒了自有好喫好喝招待,樣樣都不比宮中的差。”公孫長琴晃了晃身,甚是漫不經心。

    修靈則冷着臉道:“原來霞尊早知我二人身份,你究竟想怎樣?!人人皆知霞尊風流,莫非惦念上了駙馬爺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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