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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長琴揮袖，留香齋內便幻出四條長桌，圍成一週，其上擺滿了精巧的鉢碟，盛着各種香料。只聽他道：“今日香課，專講配香。現在便先說這配香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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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及香道，修靈則倒也曾有研究，身在閨中時，亦時常製作一些胭脂香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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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香藥同源。所以傳統制香的法門與中醫、煉丹的過程極其相似，其過程更有選擇、炮製、調配、配伍、和料、出香、窖藏等諸多步驟。可如今身在異世，自不可同日而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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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於身側案上瞧了一瞧，所設香品皆不曾見過，各種香味也甚是奇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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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霞尊於人羣中說道：“案上香品共有三百六十五味，分七品，品級越高則越稀有，譬如神農山莊的蘇眠以及緋花坳的緋花，皆屬於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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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香便是在此中擇出幾味材料，加以靈力調和，成香後自有不同香境，以引人之情愫。再以琴音相誘，自可辨出此香是仙品香、逸品香、神品香、藏品香亦或不入流的無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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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又漫不經心地允諾誰得第一便以三顆玄黃丹作獎勵。在場衆人無不雀躍興奮，紛紛四下選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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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一盞茶的功夫，宋清歡已經選了幾樣香料回來，見修靈則仍在桌案前一一聞着香碟，驚詫道：“你們伏羲不是也極擅岐黃之術麼？這些香料你怎不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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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靈則尷尬道：“不瞞你說，門中也只有我師尊和大師兄擅醫術，我倒是想學一二，可師尊無暇傳授，大師兄雖是極好的人，但是有些囉嗦，又甚愛講大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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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歡似想問些什麼，卻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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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靈則見她選材可謂信手拈來，心想她前世乃是隻蝴蝶，不由調侃道：“你該不會是天生就識所有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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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宋清歡震驚不已，“你如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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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靈則只笑不語，依着氣味湊齊了各種“類似”的香料，配的是壽陽公主的梅花香：有沉香七兩二錢、棧香五兩，雞舌香四兩，檀香、麝香各二兩，藿香六錢、零陵香四錢，甲香二錢，龍腦香少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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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這些香味搭配甚是稀罕，宋清歡連連稱奇，“這是……浮香、停香、鳳羽香、宣香、鹿角香、赤楠香、九九香，你這是……瞎蒙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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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着，將九九香去了，換了一味“靈芝香”，才頷首，“這般更好。”話音甫落，選材的時間便到了。衆人一一捧香，按序在霞尊面前以靈力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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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學子弟們被排在了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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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出場的是神農山莊的男弟子，說來還與修靈則有過一面之緣，正是在飛來驛與三位兄弟討論妙春果的抱寢。此來既是爲了聽學，亦擔負看護妙春果之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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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抱拳作禮，雙拳已有靈光乍現，澄黃的光蘊以拳心爲中點溢出，漸漸融和着掌中的香料，隨即一股清爽香氣飄蕩於空中，聞者頓覺筋骨疏通，渾身發熱，十指靈活順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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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爲奇妙的是，常年習琴練劍的弟子多少有些積累的傷痛，也全因這味香聞得瞬間消了許多痠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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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又是幾位神農弟子，所制之香無一不有各種效用，提神醒腦、明目清心不一而足，皆是香作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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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長琴只在旁撫琴，聞之見之，評道：“爾等的藥香固然是好，但在琴音之下，藥效未有增益，香氣亦無餘韻，更不能觸動情懷，故只能作藏品香。”
接着便是連珠、蕉葉、鶴鳴秋月三大山莊的弟子。他們雖多有見識，但大多不懂配香法門，多喜用上品香料調和，結果除有個別誤打誤撞摸對門道的，其餘皆是不入流的無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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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一味聞過之後令在場衆人皆悲慟大哭的“嚎啕香”，竟被霞尊評爲了神品。修靈則這才明白，爲何此前他說“以香入情，以情喚人”，原是此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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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衆人不再對外門弟子抱有期望之時，宋清歡卻令所有人都大喫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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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攤開手掌，催動靈力，便見掌心紫光溜轉，香料漸漸融合，化作花粉花煙，隨風而散。聞者無不癡迷陶醉，而眼前，也逐漸浮現出百花齊放的場景，並遇見了朝思暮想之人，成全了求之不得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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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霞尊琴音奏起，香味所營造的氛圍愈發真實清晰，令衆人身臨其境，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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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瞳孔漸漸凝結，各自陷入了最誘人的夢幻中，有放聲而笑的，有垂涎欲滴的，有手舞足蹈的，亦有如癡如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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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一人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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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長琴似是免疫了香氣，只是凝神望着修靈則，細細探究着她的表情，兀自猜測她看見的場景。只見她雙頰微紅，靦腆而笑，滿臉嬌羞之色，更有幾分憧憬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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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還用猜嗎？定是看見了那墨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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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長琴忽而冷哼一聲，一掌拍在琴面之上。琴音甚是粗重地戛然而止，香氣驟然潰散，衆人霎那清醒，若有所失，滿目惆悵。再個個偷覷霞尊，也不知出了何錯，大氣也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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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過後，他才冷冷拖沓道：“此香……可得逸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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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學隊伍最後一人，便只剩修靈則了。而對面內門弟子一列，早已有人對她虎視眈眈。此人不必猜也知是誰，真趣郡主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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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今日香課，她早作了準備，預備製出一種令人聞了便能說出實話的香來，以在關鍵時刻令修靈則出醜。而剛纔宋清歡替修靈則換了一味香料恰恰可以成全她的心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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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真趣目不斜視，偏偏要看對方能調出什麼香來，甚至滿懷期待也是一味逸品好以此說事。可是不及她開口，公孫長琴已沉着臉踱至修靈則的跟前，臉上似有烏雲密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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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乜了她一眼道：“你，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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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甚是訝異，真趣卻心中得意，攥緊着雙手，期待着霞尊予以嚴懲。不過片刻，又忍不住高聲道：“確實該免，剛纔我親眼看見柳東籬替他換了香料，就算他能將手中香料調出逸品，也是作弊。如此說來，柳東籬也該算作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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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尊的臉色愈發陰沉，“是麼？沒想到一介伏羲弟子，連幾味香料都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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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趣冷笑，剛出聲，卻覺得喉中倏然吞嚥下一口涼風，拼命打起嗝來。頓時怒不可泄指着修靈則嚷嚷：“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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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孫長琴喊了一聲“閉嘴”，甚是煩躁地擺了擺手，突然道：“散課！”又扭頭對修靈則道：“至於這個作弊的，本尊要親自來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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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將她小臂一拽，便一同出了留芳齋，只留下真趣及與她交好的幾位弟子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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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師尊罰你。”此時，落方蕤才走了過去，擡手往她喉部柔柔一拍，勸慰她道：“不是與你說過了，勿要在大庭廣衆之下給師尊難堪。若你再如此衝動，我也沒法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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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趣怏怏點了頭，目光卻不甘地落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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