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記憶中,是掛在天上的皓月,雖然時圓時缺,時冷時暖,但總是那麼地清亮。少年就坐在池塘邊,在月下信手撫琴。他的琴音吸引來了停棲在池旁的白鶴,它們銜起了他飄落的髮帶翩翩飛舞。
最後入葬的是一隻白鶴。它的身體上有個巨大的劍窟窿。當琴音修補了它的魂魄之後,它化作了鶴靈在池塘上空盡情飛舞,好像是爲了讓眼前的幾人深深記住鶴鳴秋月最後的鶴舞。
仙鶴最後飛落在秋籟跟前,用頭蹭着她的臉蛋,最後化作了煙塵,消散在了池中。它就是最後奮不顧身去拯救秋籟的那隻鶴。在它與秋籟的記憶裏,盡是她們朝夕嬉戲的美好時光。
無聲的淚水打溼了靈犀琴,修靈則與公孫長琴先後停止了彈奏。秋籟摸了摸修靈則紅着的眼睛,對她用手語道謝。
修靈則從懷中掏出在茶館拾到的琴譜《鎖清秋》,交還給秋籟。而秋籟卻搖手拒絕,將它塞給了她。
“小秋籟是說,要把這本琴譜送給你,以表謝意。”公孫長琴說道。秋籟點了點頭。
修靈則正想推拒,公孫長琴卻傳音於她道:“千萬不要拒絕。鶴鳴秋月山莊有一曲《關山月》,內藏琴門獨到的易容法門,你我正需要用它入宮。”
聞得此言,修靈則纔對秋籟道:“既如此,我暫且收下,只求一曲《關山月》以解眼前之危。屆時,定會把它還給你。”
如此說定,三人最後環顧了一眼山莊,御琴而去。
半途中,得到霞尊消息的秦雨霂提前趕到,接走了秋籟。同時對修靈則說:“太子喚我入宮,不知何事,我且拖延着等待你們的消息。你二人入宮務必小心。”於是互道珍重,各自離去。
***
一近宮門,氛圍就緊張起來。皇宮守衛森嚴,巡邏的人數更多,頻次也更高。若以感知窺探,可知宮外早已被衆伶官合力佈下結界,根本無法御琴入宮。
“此時重重防備,看來確有蹊蹺。”公孫長琴道。
修靈則靈機一動,想出了混入宮中的主意,於是在公孫長琴耳側低聲嘀咕了一陣。
公孫長琴一邊聽着,一邊揚起了嘴角,笑道:“既如此,本尊就爲你演繹一曲《關山月》,順便將其中門道傳授與你。”說着,喚琴彈奏。
一曲奏罷,二人相互一看,已經完全變了模樣,不僅相貌完全發生了變化,而且還是一副街頭小販的裝扮,不由指着對方哈哈大笑。
隨後,他們找到了一個同行,公孫長琴塞了重金,換取了他的手推車。車上掛滿了各種隨風作響的鈴鐺,有竹、銅、鐵、石各種材質,音色有的若泉水叮咚,有的則似金石叮噹。
二人故意將推車推到了宮門外不遠處。隨後,修靈則對公孫長琴道:“開始吧。”
公孫長琴只原地眨巴了一下眼睛,笑着點了點頭。
“開始呀!”修靈則催促道。
公孫長琴驚訝地指了指自己。
“自然是你喊,難道我喊不成?”修靈則咧嘴一笑,卻見眼前人仍舊淡定地站着,閉口不言,裝聾作啞。無奈之下,只能清了清嗓子,瞪了他一眼,高喊道:“賣風鈴咯!賣風鈴咧!”
然而,這樣的伴奏卻有奇效,不一會兒,修靈則覺得有些睏倦,打了一個哈欠。她驚喜地看着公孫長琴,只見他笑着攤了攤手。於是會意,御風將音律送向了宮門。
宮門口的守衛們一個接着一個感覺到耳朵有些癢,伸手撓了一撓,隱隱聽見風中夾帶着一絲絲動人的旋律,不一會兒便睡意大增,接連打着哈欠,最後全部都睡着了。
雖是睡着,但是他們的姿態卻沒有改變,依舊站得筆挺,並且睜大着眼睛,一眨也不眨。
就這樣,兩個小販就在“衆目睽睽”之下大搖大擺入了皇宮。
***
公孫長琴作爲落霞琴尊,自是入過皇宮的,雖然次數鮮少,但是卻對地形相當熟稔。二人沒有繞彎路,徑直就摸到了臥龍殿的門外,並且以同樣的方式將一衆宮侍催眠。
擡頭仰望着殿門匾額,修靈則道:“原來,這裏就是臥龍殿。”
“你也算是來過一回。”公孫長琴笑笑,指的是玄默境中的那一遭,“大可進去看看,兩者有何不同。”
就在二人以爲此處恍若無人之境剛要踏入宮殿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人說話:“你們是誰?是如何進來的?”
聽聲音,是太子妃落芳蕤。修靈則心頭一緊,慢慢回身,向她低頭行了一個大禮。餘光掃過那花一樣的面龐時,微微一怔。
落芳蕤雖然依舊美豔華貴,但眼神中卻盡是疲憊,眼圈泛紅,似是剛剛哭過。
修靈則低着頭思量。
太子妃曾是羽王殿下的心腹,如今羽王隕落,念及舊情,她多少也該有些悲慟。況且鶴鳴秋月山莊被屠之事她並不知曉,若是將實情告知,她定能辨別奸惡,認清宋楚吟的真面目。再者,也可趁機詢問鶴鳴秋月山莊莊主落覺哉的下落及妙春果一事。
如此琢磨之後,修靈則準備開口,可是卻被公孫長琴拽住了。
公孫長琴亦行了大禮,道:“啓稟這位娘娘,我二人本是工部小職,在皇陵奉命督查石料運輸,意外發現皇陵存在水患,故有心報告大琴司,可各處都不能尋到覺尊,只得擅自入宮來報。”說着,取出了在鶴鳴秋月山莊拾得的一枚琴令充作信物。
落芳蕤看了一眼琴令,“即便如此,你們怎能擅闖聖上寢殿?!”
不等公孫長琴回答,修靈則一把拽着他跪下道:“娘娘饒命!我二人第一次入宮,本是要尋工部落大人,不知此處是天子居所!”說完,連連磕頭。
落芳蕤這才放心道:“你們不必在京尋找。阿父身體不適,已回鶴鳴秋月山莊療養,恐一時片刻不會回來,此事我已知道,會替你們向聖上傳達。”
“原來是太子妃!謝太子妃!”修靈則趕緊說完,拉着公孫長琴就要開溜,可兩人沒走幾步,又見迎面行來了一個熟人,宋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