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爲凰不如爲皇 >六國畢 第七章成蟜之亂
    轉眼間秋去冬來,到了秦王政八年。呂相國的《呂氏春秋》已經編成,他自信滿滿的派人在咸陽市門公佈,任何人可以刪改使文章更好的可以給予千金獎勵。然而並沒有人應下。這本書也成爲了街頭巷尾人們熱議的話題。

    只是呂不韋並未意識到自己正在與大秦的基礎──法治越來越遠。秦政初即位時,萬事都要依賴他,他被尊爲“仲父”。隨着國君年齡漸長,兩人之間融洽信任的關係也漸漸有了裂痕。

    去年秦政授意臣子鼓吹提前加冠親政,被呂不韋堅決反對,而今年他又修著了雜家著作弄的都城沸沸揚揚,秦政心中對呂不韋越發不滿。

    今日朝會上,呂不韋又建議秦政下令讓長安君成蟜繼續伐趙,秦政認爲應該再派老將領出戰,卻沒有獲得相國的贊同。

    蒙驁張唐伐趙的時候,長安君與樊於期是支援的第二波軍隊,蒙驁不幸戰死之後,樊於期心思就活動了起來。他曾經和呂不韋有舊怨,一直想找辦法報復呂不韋。這一下終於被他等到了機會,他前往軍營主帳面見長安君。

    長安君成蟜是秦王政的異母弟,本來以爲這一次攻趙是一次刷功勳的美差,結果不料老將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蒙驁敗亡自己還要在這營地駐守。自己本是大秦王族,現在居然要在這臭哄哄的軍營忍耐。

    大帳內左側是一個兵器架中間掛有羊皮地圖,上面標記了趙國邊境駐軍情況,右側架子上有一些竹簡隱約可以看到是兵法。

    樊於期進來的時候,看到成蟜身着一襲白色長袍,寬衣廣袖正在大帳內煩躁的走來走去,袖子被風帶動的飄逸無比,與秦王政有幾分相似的俊臉此時緊繃着像是陷入了一個很大的難題。

    樊於期正要行禮之時,被成蟜以甲冑在身爲由免去了。

    他跪坐在一旁,看着已經平靜下來的成蟜開口問道:“蒙驁敗亡,軍士損失慘重公子不知有何打算?”

    “我欲退軍,卻不知王兄是否應允。不知將軍有何建議?”成蟜順手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水,摸着精美的青銅酒樽看向樊於期問到。

    樊於期看着在軍中肆意飲酒的成蟜眉頭微皺又很快鬆開,眼睛裏閃過一絲冷咧的光芒,嘴上卻擠出一抹笑容:“公子有所不知,恐怕君上的王兄和君上並沒有血緣關係!”

    成蟜並沒有露出驚訝的表情,而是平淡的反問:“自我父王從趙地歸來,這樣的說法不知道被多少人提過。父王既然認定王兄是自己的血脈,你爲什麼還有異議呢?”

    “末將實在是爲公子的性命擔憂啊!公子原本與大王只差三歲,也是有機會登得大位。

    夏太后素來喜歡公子而不喜歡大王,曾經帶着公子向華陽太后推薦讓公子繼承大位。奈何華陽太后只是聽從了先王的選擇,讓趙政繼任。

    夏太后去年剛剛逝世不久,您就被派出咸陽來邊境作戰,豈不蹊蹺?公子想必也知道鄭伯克段的故事吧!”

    成蟜面色慘白,但是還強撐着反駁:“並非如此,王兄說讓我來前線經歷些磨鍊,回去之後纔好加封土地。況且戰場勝敗誰也難料,這只是巧合罷了。

    樊於期看成蟜已經被嚇到了,不免又加了一把火:“公子也知王上稱呼呂相爲‘仲父’,王上從小被呂相國照顧,感情上也是偏向相國。不知公子與相國關係如何呢?臣下聽說公子的母親,在秦政登位後詛咒相國被華陽太后斥責過啊!

    何況公子曾經是趙政最大的競爭對手,爲何還要被派出來建立功勳呢?公子能力如何?是否能統帥五軍?是否能攻必克守必堅?

    君子想必也知信陵君故事,信陵君率五國聯軍攻秦之後,被魏安釐王忌憚不得不在自己的封地醉生夢死鬱鬱而終。敢問公子秦國現今是否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君上又是否有力挽狂瀾的能力?

    國既非陷入困境,公子也並非善戰宿將。您還能怎麼欺騙自己說這一次出戰是爲了給君上增加功績呢?”

    成蟜聽着聽着,手不慎碰倒酒樽,馥郁的酒香瀰漫開來,但他仿若無覺,雙手按膝身子傾向樊於期誠懇的問:“不知將軍可有良策救我!倘若能度過難關,我必定會報答將軍。”

    樊於期看成蟜已經完全被自己說服,才故作爲難的樣子:“按理說我本不該多嘴提醒公子,實在是不忍心公子陷入危難,纔來提醒。

    公子如今身在軍營,想要獨身離開倒是簡單,只是若公子一個人,勢單力孤未免不智。

    以臣下看來不若發檄文昭告天下,策反軍吏降趙。以公子的地位流亡趙國未必不能成就晉文公故事,若是可以得到趙國的支持,再回咸陽溝通舊公族,大業可成!”

    原本還有些猶豫的成蟜被樊於期細細分析,覺得自己的確可以按照他的建議去做,只是想到自己在咸陽的幼子不免憂心:“我兒子嬰還在咸陽,如之奈何!”

    樊於期拍拍胸脯保證說:“公子若是信任臣下,臣下可以去咸陽將子嬰送來。”

    成蟜覺得樊於期真是個熱心好人,站起來走上前幾步緊握着他的手臂:“如此,就拜託你了!我必不忘你的恩義!”

    他第二日就匆匆返回咸陽,成蟜準備好檄文傳曉三軍,讓軍吏支持自己叛秦自立,反對的軍吏被他授意誅殺厚葬在軍營外。與蒙驁一同伐趙的老將張唐見勢不妙,連忙率親衛殺出營地趕回咸陽報信。成蟜帶着一萬餘殘軍叩響了趙國邊境的關隘大門,請求降趙。

    消息傳到趙國都城,年邁的趙偃被秦國遠親的這波叛亂給驚呆了!不過能削弱秦國多少都可以讓趙國緩口氣,趙王封長安君於屯留卻並不讓他進入趙國。屯留就是秦國邊境的一個城市,趙王此舉如同成蟜放在火上烤。

    成蟜別無他法只得攻下了那座小城,修整防禦。這一切都和他設想的不一樣,爲何趙國不接納他呢?儘管坐在溫暖的大廳中,他也感到徹骨的寒意,殿外夕陽如血。

    樊於期比張唐早一點回到咸陽,朝會時報告說成蟜請求撤軍所以纔派他先行回咸陽請求,此話雖不合情理,但也勉強說得過去,畢竟簡單的軍報也不如將領親自來解釋有說服力。

    兩天後風塵僕僕的張唐趕回咸陽帶來的消息,使得朝野震動!

    案桌後秦政黑着臉看底下正跪地請罪的張唐又問了一遍:“寡人沒有聽清?你說成蟜叛亂降趙了?”

    呂相國跪坐在秦政右手第一位,面色從容心裏卻驚訝無比,自己只是想趁勢打壓一下長安君,怎麼一下子他就膽大到反叛了?

    張唐硬着頭皮又敘述了一遍長安君叛秦經過,並且呈上了成蟜作的檄文。

    秦政手緊緊攥着帛書一角,氣的面色漲紅,他牙關緊咬看着文書上寫着“……趙政非先王血脈,實乃呂不韋之陰謀子嗣,謀奪祖宗基業。”

    自從他跟隨趙姬一同歸秦,王公貴族就一直有傳言說自己是呂相國的親子。先王對此說法不置一詞,他仍然仁厚的對待自己的大恩人,並在病逝的時候讓他即位。

    秦政從開始被人嘲笑的趙國邯鄲口音,一點點練習成關中雅言。從不通文墨到夜以繼日地學習,唯恐墜祖先威名。自己研讀了多少車的簡牘,制定了怎樣的政策。他們都不會在意,眼下這些一本正經的大臣們有多少內心正在嘲笑自己呢?

    “王翦,張唐將兵五萬平亂於屯留。”秦政深吸一口氣,下達了自己的命令。

    王翦起身走到大廳中與張唐一同跪拜接受了命令,王翦追問叛軍軍吏及長安君的處置辦法。

    他面朝地板等了好久才聽到頭頂傳來低沉沙啞的聲音:“秦國有戰死的軍吏,有戰死的公子,沒有反叛的公子。”

    呂不韋這一次朝會時,一直沒有出聲,一方面是爲了避嫌,自己擁立了秦政即位,在對待王室問題上自己必須要保持低調。

    另一方面,他也沒想到會逼反王上的弟弟啊,這讓他更加難以開口。畢竟之前秦政還在建議讓長安君撤回來呢,若非自己堅持讓他繼續作戰,也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樊於期看着局勢沒有按照自己料想的那樣發展,呂不韋並沒有遭受打擊,可惜了成蟜多麼天真的王族啊。哼!

    大臣們朝會結束,紛紛散去,議政殿內只留下幾個內侍。秦政在大殿內安靜的坐了良久,只覺得整個殿門透露進來的光芒,使得自己像是獸類口中的肉食,即將被吞沒入腹。

    有時候他也會覺得這裏的生活比邯鄲還要更加艱辛,邯鄲欺辱自己的人不會花心思隱藏自己的心思,他們的厭惡明明白白的寫在他們暴虐的臉上。坐在君位上,看着眼下面容都是一般的大臣,他還不能摸清他們的心思,他們是尊敬自己,還是厭惡自己?

    秦政從後殿出去,沐浴在陽光下,才讓他感到些微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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