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殺手交代出來的特定地點其實就在他們被蒙面人圍捕的那片荒郊野外的小樹林子裏頭。
當然這對兒殺手私會的地方不是在那裏,想來只是被追擊圍捕奔逃無門慌不擇路的時候,下意識地要往熟悉的地方逃,指望“主人”能有什麼佈置可以救他們一命吧。
楚留香並不確定自己的想法是不是正確,不過一切推斷都要建立在那個男殺手交待出的聯絡地點和方式都是正確的前提下。
此時天色已晚,正是月上中天。
月是上弦月,又有云霧遮擋,月光並不十分明亮,說起來倒是個是個作奸犯科的好時機,用來探查,昏暗的光線對別人而言並不適宜,對目力格外好的楚留香來說卻不妨礙。
按照男殺手教的方法,楚留香在林子裏左轉右繞,居然真的找到了他說的那棵樹。
這棵樹本身並沒有什麼特別,特別的是它樹幹上的一道痕跡。
看在普通人的眼裏,那就是一道劃痕。
若看在懂行的人眼裏,那簡直是一道異常高明的劍痕,甚至能從痕跡裏看到使出這一劍的人手有多麼穩,使出的劍招有多麼乾脆利落、妙到毫巔。
楚留香撫過那道劍痕,掌心似乎都被劍氣激得刺痛。
順着劍痕的方向擡頭,從下往上數到第三根樹枝,楚留香眼神極好地看到了樹枝上的一點異物。
輕輕躍起將之取下。
那是根小指粗細的中空木管,被僞裝得跟周圍的枝丫很相似,若非楚留香是這樣細心又敏銳的人,在這種光線下想要找到這個木管幾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將木管放在手裏擺弄了兩下,發現上面竟然還有精巧的機關。
不想草率地打開以免誤事,楚留香把木管揣進懷裏,打算回去擲杯山莊再問那男殺手究竟該如何打開便是。
他所憂慮的無非就是殺手們的“主人”因又有兩個殺手在眼皮子底下失蹤而被打草驚蛇失了蹤跡。
如今線索到手,他倒可以稍微鬆一口氣了。
這口氣還沒松到一半呢,夜半靜謐的小樹林裏就驀然多了一個人影。
這人影鬼魅似的,不遠不近地站在樹影中,楚留香心驚竟一直都沒有發覺林子裏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別人在。
只聽那人一聲輕笑,便自自然然地走了過來,口中笑道“難爲楚香帥居然這麼快就把東西找到了,果然不負盛名。”
楚留香一聽便知道敢情人家早就在林子裏了,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落在了人家眼中。
摸摸鼻子苦笑一聲,“敢問這位兄臺”
那人幾步走出樹影,月光一照,楚留香瞳孔頓時一縮。
這人身上的衣着打扮跟白天圍捕那對殺手的蒙面人幾乎一模一樣,同樣是一個銀色鏤空的面具遮住了整張臉。
唯一的區別就是腰上的革帶。
白日的蒙面人腰上都束着巴掌寬的革帶,方便做些機關,藏些藥物暗器之類的東西。
而這個人的腰上雖也束着一條寬革帶,卻只配了一柄劍。
似乎是猜到楚留香所想,來人輕蔑地嗤笑了一聲,往樹幹上的劍痕掃了一眼,
淡淡道“禍國殃民的奸臣裏頭照樣有當得書法大家之名的,練得一身好劍法的自然也有這樣蠅營狗苟之輩,就好像強盜賊偷裏頭也照樣有楚大俠這樣義膽仁心手上從不沾人命的。”
楚留香不知該如何應對,只好苦笑,卻又精明地抓住了來人話裏露出的苗頭。
“敢問閣下可是知道在下所查之人的真實身份”
問出這話的時候,楚留香對來人和那羣神祕蒙面人的身份也有了猜測。
來人坦然地點頭道“知道,不僅知道,我還可以告訴你他是誰。”
楚留香面色不改,飛快地打蛇隨棍上,抱拳一禮,道“還望閣下不吝告知。”
來人輕笑,似是對楚留香這張厚實的麪皮很是欣賞,道“那人你見過。”
楚留香聞言,腦中急轉,瞬間將薛衣人的名字排除。
他與左輕候交情深厚,自然就跟左輕候的對頭毫無交情,更無緣得見這位絕頂的劍客。
既然不是這一位,那麼他見過的人裏頭還有誰的劍法有如此高深的造詣呢
不等他想出個頭緒來,對面的人便已經大方將答案說了出來。
“是薛衣人的弟弟,薛笑人。”
薛笑人
那個薛寶寶
楚留香果然是見過的,就在他夜談施家莊的時候,腦中頓時浮現出一個穿紅着綠塗脂抹粉的怪誕老頭來,實在無法將這麼一個人跟殺手組織神祕冷酷的“主人”聯繫在一起。
但莫名地,楚香帥覺得這人平沒有在騙他。
若要說謊,又何必扯出這樣一個看上去風馬牛不相及,幾乎完全不可能的人來。
楚留香一向很相信自己的直覺,而且順着這個答案往回推,他驚覺除了瘋癲之外,薛笑人幾乎滿足所有條件。
而瘋癲,是可以裝出來的。
楚留香心一沉,對來人道“敢問閣下是否就是圍捕那些殺手之人”
來人笑道“何必明知故問呢,順便一說,楚香帥的那位好友也在我們的圍捕名單上。”
中原一點紅
楚留香心中悚然。
誠然中原一點紅的武功很不錯,劍法很高,但畢竟也只有一個人,勢單力孤,又背叛了殺手組織逃亡在外,沒了情報來源。
若真如他心中所推測的那樣,那麼中原一點紅被圍殺而死或者被活捉都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楚留香畢竟是楚留香,即使在最危急的時候腦子也從來都是清醒而冷靜的。
“閣下如此慷慨,卻不知我又能做什麼來回報一二呢”
來人這次是真的笑得很開心,道“好,快人快語,不愧是強盜裏的大元帥。”
楚留香心下無奈,這人似乎對他頗有意見,說話時總是尖酸帶刺。
好在話雖然不好聽,卻夠直白。
“我要你去做你的老本行,幫我偷件東西。”
楚留香無視話裏的諷刺,鎮定地問道“什麼東西”
“賬本,殺手組織的賬本。”
楚留香心中心中一緊,卻並不十分意外,他已經有些猜到這人身份了,卻不知道這樣神通廣大的人物或者說組織爲什麼還需要他一個遊兵散勇出手。
“敢問那賬本何在”
來人道“自然在一個必須有楚香帥出手纔有把握的地方。”
“是什麼地方”
“薛衣人的藏劍庫。”